给周曦把一整身穿戴都拾掇好,聂铉终于松了口气,想了想,回身捡起那块玉镇纸,擦干净了给他揣在了怀里。
这才出殿道:“去,找个太医来,要嘴紧一点,眼瞎一点的。”
第四十四章
宫中的伤药果然不错,到天亮的时候,周曦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吻痕都已经看不怎么出了。
聂铉这才松了口气。
周曦被宫里的马车送回府里。
他昨日进宫后陡然没了音信,府中都知道他和皇帝君臣嫌隙颇深,心里七上八下的,族中说得上话的叔伯兄弟和姻亲都在他府上讨论,就听说皇帝把人送回来了。
负责送他回来的那太监奉了旨,一本正经地跟周家人胡说八道:“丞相昨日不知怎么忽然昏迷在了宫里头,被人发现的时候宫门都落锁了。”
周家的人正忙把周曦从车上扶下来,周曦的幼弟周昱隔着衣裳都觉得兄长身上烫得厉害,便问:“宫中太医可看过了?怎么说?”
那太监低眉顺眼的,慢条斯理地说:“陛下口谕是这么说的:丞相这回病得蹊跷,你且告诉周家的人,朕知道他们防着朕,瓜田李下,朕也需自清,从丞相发病到现在,绝没敢叫他沾过宫中食水。”
周昱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咬牙道:“好一个瓜田李下!好一个谨慎的陛下!”
他已经管不得皇帝话里的意思有多诛心了——他兄长病成这样,竟还一夜不曾有水米入口!
说着也不管那太监,径自招呼了人把周曦扶进去。
解了外袍把人架到床上的时候,啪得落出一块玉镇纸来,周昱随手叫人捡起来放到书桌上去。
趁着医师没来,先给他兄长喂了半盏热水。
这一路折腾动静太大,周曦就是再人事不省也醒过来了,发现自己正靠在幼弟怀里喝水,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心头一紧,咬着牙把所有人和医师都赶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皇帝哪里来的好心给他穿戴齐整留了体面,又收拾了伤病找了太医,但家里人不知道,肯定要另外寻医问药。
他现在一身不堪,便是要把脉都不敢伸出手去,怎么还有脸给人看?!
周昱在门外急的直跳脚,可是长兄为父,这里又是周曦府上,他兄长在家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性子,没人敢违背,正不知所措,看到周曦的继室匆匆赶过来了,忙喊了声阿嫂。
周曦是世家子,成亲极早,许婚的钱塘陈氏也是大燕一等一的门阀,只是陈家娘子过门没两年就去了,陈家不甘心与周氏断了情分,又将陈娘子嫡亲的妹妹嫁予周曦作续弦。
就是现在这位陈夫人。
丞相夫人听说家里老爷终于从宫里回来了,正高兴,又听说老爷病得厉害却把医者都撵了出去,不许人服侍,忙赶了过来。
此刻看着快哭出来了的小叔子也只是温言安慰:“容妾身进去劝劝老爷。”
周曦刚才发作完,无力地倒回床上,听到又有人进来,哑着嗓子发作道:“说了都出去!”
却听一个温婉的女声说:“老爷连妾身都不肯见么?”
说着就看到自家夫人已近前来,温柔款款地问道:“老爷到底是怎么了?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事,对妾身都不能说么?”
周曦见着她,却越发觉得不堪,已是别过头,颤声道:“小莲,你出去……”
陈小莲越发不解,跪坐在床边伸手去握他的手,周曦仿佛被烫到,一个劲儿地想缩回手来,几乎要落下泪来:“小莲,你当我求你……”
陈小莲与周曦成亲十年,从未见过夫君这般模样,心知必有古怪,狠了狠心将她夫君的衣袖撩起,便看到手腕上一片乌青,分明绑缚的勒痕,虽然看得出来上过了药,可还是吓得她“啊”得惊呼了一声。
然后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面色惨白地伸手要去解周曦的衣领。周曦颤着手抓住了她手腕,哽声道:“小莲,求你给我留一分体面吧。”
陈小莲捂着嘴低声抽泣起来“那昏君竟、竟……老爷怎么也是当朝丞相,他竟敢这样刑辱老爷么?”
周曦闻言一愣,旋即意识到他夫人想得差了,倒是松了口气,低声劝慰道:“事已至此……他是君,我是臣,有什么办法。”
陈小莲心疼得泣不成声:“君王昏聩至此,这丞相不做也罢!”
周曦闻言苦笑,摇了摇头道:“小莲……我身上疼得厉害,又烧得难受,你让我睡一会,睡一会儿就好了。”
陈小莲不依:“还是先叫人来看看。”
周曦本就虚弱,又在宫里吃了太医开得药,刚才勉强醒了过来,现在又睁不开眼了,艰难地道:“皇帝也知道自己做得差了,在宫里已经叫太医看过了,也上过了药……这事见不得人……你且出去稳住十郎,让我睡一会儿……”
第四十五章
丞相告病第三日,聂铉亲往探疾。
相府已经谢客三日,只说丞相病重,任谁都不见,外头风言风语,连传周曦卒中*了的都有。
可说是病了,好像也没听说周家火急火燎得请名医,宫里的医官一个都没被请动不说,就连京中名医也不曾请动。
事情里透着几分不寻常。
圣驾既至,却由不得他不见客。臣子疾笃,天子探视,最是君友臣恭天恩浩荡的,哪怕周曦真的病的只剩一口气,周府也需开了中门相迎。
聂铉光明正大地一路走到周曦床边,他的丞相靠在床头,看着就清减了些,憔悴得很。
那个估计是周曦夫人的女子一直瞪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聂铉玩味一笑,都不坐椅子,只在床边坐下,握住周曦的手腕,才要说话,就听周曦道:“夫人,你且先带人出去。”
丞相夫人还要说话,周曦抿了抿唇,说:“听话。”
陈小莲狠狠地捏了一会儿帕子,带着人退出去了。
聂铉饶有兴致地看着,等周曦的夫人把人全带走了,方才笑着轻声道:“怎么,她居然还……不知道?”
周曦闭着眼,嗓子虽还带点哑,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得清雅平和,十分得体:“叫陛下失望了,拙荆还以为陛下使人责打于臣呢。”
聂铉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当朕把你吊起来打?她就没看过你身上?”
周曦不说话。
聂铉料想他死要面子,大概也是不会叫发妻看到自己被男人玩弄得一身狼藉的样子,故作讶异地伸手去解他衣襟:“那这些伤可怎么办?”
周曦未着冠,长发披着,屋里烧了炭盆,他便只穿了贴身的中衣,聂铉一伸手就摸到他身上烫的厉害,居然还在烧着。
顿时明了,那些伤,大概也都没怎么管过。
周曦猛地抬手打开他的手,睁眼道:“不劳陛下费心!”
聂铉愣了愣。
旋即觉得这样的周曦别有一番风味。
狐狸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时候,和露出了爪牙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生灵。
他都很喜欢。
当下也不恼,伸手从怀里摸出个玉瓶来,笑眯眯地道:“丞相好凶,朕可是来送药的呢。”
这样的话,衬着他那张风流倜傥顾盼含情的脸,倒真像是忧心情人逾墙偷香的郎君。
周曦似乎是想冷笑,克制住了,淡淡地说:“不敢劳陛下费心。”
聂铉却直接伸手进他盖着的被下,摸着半边屁股捏了一把,调笑道:“这处是不是自从朕那日给你上过药之后都没有再上过药?那可怎么成,往后朕还要用呢。”
周曦涵养再好也受不了了,一双凤眼都快睁圆了,愤怒地瞪着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自幼交游的都是世家权贵,个顶个的人精,装模作样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官场上也是虚情假意见得多了,倒还是第一次碰到像皇帝这样赤裸裸得不要脸的人。
还“往后还要用”?!
聂铉看他这样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说:“乖乖地自己趴过去,别叫朕动手。否则闹出动静来,让尊夫人看见什么,朕可不管。”
周曦的回应是艰难地往里床缩了缩,不肯叫皇帝近身。
却见皇帝脱了靴子,直接爬到了他床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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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中:中风。
第四十六章
周曦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把被子裹紧了些。
聂铉伸手去揭他被子:“就这样熬着,多伤元气?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重自个儿。”
周曦紧紧拽着被子不给他揭,怒极反笑:“是怪我自己不珍重么?!”
却是连称呼都不在意了。
皇帝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旧跟他争被子,甚至没用全部力气,玩似得。
嘴里还道:“怎么,还生气呢?”
周曦被他的态度和口吻气得不想说话,只是他力气本就不及皇帝,现在又是病中,就是皇帝让着他也挣不过。
聂铉争过了被子,想了想,自己钻了进去,伸手搂过周曦的腰,仍旧是笑眯眯的:“生气也是应该的,那日是朕不好,做得太粗暴,往后一定不会了。”
周曦听他又提往后,气得眼前发黑,伸手去掰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既已经这般折辱在前,又何苦再来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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