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阎浮闻言脸色一变,朝他看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面庞,自嘲道:“师兄,你说,我这张脸,诱得一个内力精纯又是练童子功的男人爱上我,难不难?”
离无障不自在地将视线挪开来,看着墙面:“教主在说笑吧?”
白昙笑了一笑:“横竖都洗不干净,不如索性做实了。只要能练成六欲天,坐稳西域武林霸主的位置,让人人都要仰头看我,我看还有谁敢提娈宠二字?不过就是要糟践自己的身子,反正我这身子本来也是要献给老魔头的,跟谁交合都一样,本座又不是女人,还能怀上孩子不成?”
巫阎浮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眼神愈发幽暗森然。
离无障这才反应过来:“难道……难道,这便是姬毒所言的《行欲经》最后一卷里的法子?”
“正是。”
离无障牙关紧了一紧,什么也没说,没了平日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态,勉强扯起唇角:“属下自会为教主物色合适的人选。”
白昙垂下眼眸:“师兄待我真好,好得让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世上之人太善变,前一刻说着情话好话,后一刻就可以把人推入地狱。老魔头是如此,我也是如此,你知道他怎么丧命于我手?”
说着,他铺开一张空白羊皮纸,笔尖蘸了那无色无味的赤炼虫汁,在纸上划下一道无形痕迹,迅速勾画开去,扭扭曲曲不知是何图纹。
离无障盯着那羊皮纸,隐约意识到那是什么。
“我说,‘师尊,昙儿的命是你的,为你而死,昙儿很欢喜。’他便信了,饮下我喂给他的甘露。”白昙笔下一停,“你说,好笑不好笑?”
离无障默不作声,呼吸微窒。
“他不知,我在甘露里面下了这写密信用的赤炼虫汁,无色无味,遇热方显毒性,所以,他才会在走火入魔后五内俱焚,毫无还手之力。师兄,你可记得那日之前,我求你给我带的一卷讲易容术的密经?”
白昙伏在桌上,一笔一画细细的勾,宛如提线走针织出那隐秘内情。
“我将它烧了,才制成那药粉。”
“如此,我便算你的共谋,师尊不死,我便会跟你一起死,不是么?”离无障惨然一笑,“我拿回易容经时发现里面缺了一页,便知有蹊跷。而当日师尊与你闭关双修,他走火入魔时我就在门外,如何会不知道里面的动静?师尊死前对你说,他有个秘密想告诉你,不是?”
“你知道那秘密是什么?”白昙抬起眼皮。
“不知。”
离无障竟然为了白昙叛了他?巫阎浮心下冷笑,倒也算意料之中。
白昙这小妖孽,娆骨天成,媚术了得,实为祸水。若他无意也罢,若有心勾引,怕是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住。饶是他,竟也一样。
“罢了,原来师兄料事如神。如果不是你,我怕是也没有时间取血舍利。”白昙叹了口气,“你过来,将衣物脱了。”
离无障不明所以,却仍将衣袍褪下来,露出一具清瘦躯体。
白昙抖了抖那卷似若空无一物的羊皮纸,走过去,覆到男子白皙的胸膛上,伸手将他搂住,身体紧压上去。
离无障怔然僵住,亦明白过来,小心翼翼地压住少年的背。
“赤炼墨汁上了皮肤就洗不去,如此一来,你便是我的人皮藏宝图,成了众矢之的,只有我能护着你,你便是想叛我,也叛不得了。”
离无障嗅了一下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教主好生心狠。这样,无障不成了你的柏奚了么?”
白昙一莞尔,将羊皮纸往地炉里一扔:“可不就是柏奚?你成了我的柏奚,你妹妹姻河也会对我死心塌地,这一手棋我下得好不好?”
离无障朗声大笑,抚掌称赞:“好极,好极。”
羊皮纸焦枯变黑,被白昙轻轻一吹,就在风中碎成了齑粉。
他垂眸盯着灰烬中一星溅起的火种,明明灭灭:“师兄,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只是我这人命犯煞星,你看,凡与我有牵扯的,没一个有好下场。可我虽不懂什么大恩大义,也不似巫阎浮那般冷血,你既跟了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也必竭尽全力不让你死。”
离无障听他如此说,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师尊是否当真如他所说那般冷血,世上除了自己,确是再无几人知道。可这真相,白昙许是永远都不知道的好。
人都被他亲手挫骨扬灰了,知道了,只会徒增痛苦罢了。
这世间痴嗔怨怒,不都皆源于活着求不得,死了忘不掉?
白昙既然选了断舍离,那便由他断舍离。
……
“教主的意思,无障明白。”离无障戴上面具,转过身,胸膛上已隐约浮现藏宝图的纹路,又被他披上的衣袍掩住了。
“此次出行,危机四伏,本座不想暴露行踪,你一个,姻合,姬毒,再加一个索图,便足矣。你且去挑个罗刹,扮作本座的模样,让其他三位坛主大张旗鼓的护送,与我们兵分两路。”
“教主想的不错,这次去武林大会,路上得万分小心。”离无障不无担忧地放轻声音,“正巧,属下听说,近日有波斯来使的队伍要去焉耆,正巧是去罗布泊方向的,与我们同路。不如,我们混在其中?”
“混在其中?”白昙眼中闪过一丝利光,“为何不干脆李代桃僵?那波斯来使到没到达焉耆,又干我们何事?”
离无障哑然失笑:“那倒也是。我们何时出发?”
“自然,是要趁夜。”
“明白。”离无障又问:“药人也要一并带上?”
白昙蹙眉:“把他放在这儿,不是一转眼就会给人偷了去?本座现在可离不得他的血。”
离无障面露忧色:“恕属下冒昧多问一句,教主现在多久饮一次那药人血?”
白昙有点不耐:“一日……一次。”
“那么请教主自今日起,一个月内莫要再饮。”离无障沉声道,“鬼藤养的药人血不是寻常药物,虽可解百毒,补内力,但万物皆是物极必反,属下虽不知饮多了会有什么后果,也要提醒教主谨慎些。”
“知道了。”白昙一脸的不以为然,“你快些去罢。”
吩咐扈从收拾好了行装,他才想起该把藏经阁里那些秘籍藏好,免得被人偷了去,便匆匆前去,将里里外外的机关全都加固了一道。
……
嘶嘶……嘶嘶……
寂静之中,响起一丝诡谲声响,似一只蛇在滑行。
巫阎浮眯起双眼,循声望去。
几步之遥的一根石柱上,赫然缠着一条红鳞毒蛇,它立起三角形的头,蛇信一吐一缩,俨然是正蓄势发动致命一袭。
他却视若无睹的敛了目光,端如一尊石雕。
“师尊……是你罢?”那蛇摆了摆尾,竟发出人声。
“三魂六魄只余一魄留在尸身内,也跑不出这天山外……”
“是又如何?”巫阎浮面无表情,伸出蔓藤缠绕的手去,指尖触到蛇头,见它畏惧的往后一缩,便反手捏住了七寸,虽无什么力度,威胁之意却分毫不弱,“你以为你现在能趁人之危,杀了为师不成?”
“嘶……徒儿自然不敢。”姬毒未料到他竟如此坦然,毫无失势的弱者之态,反倒先发制人,心下涌起层层恐惧。
虽已换了副躯壳,貌露病态,言语举止间,西域武林霸主的气势仍在,姬毒本是怀了杀心前来刺探,现在却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要知巫阎浮向来料事如神,运筹帷幄,纵横武林王廷,只手遮天,在世人眼里是魔神般的人物,在他这个徒弟看来更是如此。即使下错了白昙这一颗棋子,尸身被挫骨扬灰,眼下看来,他也绝没有陷入死局。
“不敢?这天山上刚一易主,我看你便对那小妖孽嘘寒问暖,心思都打到了为师的尸首上……”巫阎浮声音骤沉,透出几分狠戾,“倒是胆大得很呢。”
“若知师尊已借尸还魂,徒儿绝不会如此。”姬毒小心试探,“师尊当真是神机妙算,想必这药人躯体亦非凡物,要恢复功力也非难事。”
巫阎浮狭眸半敛,唇角戏谑地勾起:“你这套招数哄哄小妖孽还行,对着为师就不必了。为师虽落魄至此,可在你身上施的咒却还没忘。”
姬毒心下一紧:“师尊何时在徒儿身上施了咒?”
“不然你以为,为何你近一年功力凝滞不前,容貌渐衰?在为师发现你与月影宫私下往来之时,便下了赤胆忠心咒。本来若你迷途知返,这咒也不至侵入肺腑,至多让你眼睛不适。啧,为师前日见你眼底泛血,想必常双瞳血胀,目力时好时坏,正是咒入脏腑之兆。““师尊实在好手段,徒儿竟一点也不知是你下的咒,还以为是修炼这《百虫咒毒经》必经之路……”姬毒声音怨毒,蛇身游向男子颈项。
巫阎浮却毫不在意,一手捻住蛇尾漫不经心地把玩,嘲弄道:“为师亦知,你求那小妖孽,不过就是为了他脑子里的藏宝图,为求神殿里一杯乳海泉水,解你的毒。可你却不知,天下能救你的人,便只有为师。”
毒蛇驯服地盘到他腕上:“可师尊如何才肯解徒儿的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