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眼眶一热,跪在地上重重一叩头,起身欲走。想起乌兹剑还在手上,又走回去,奉上剑道:“主子,这个……”
姬胤嵘瞥了一眼,眼神忽然一跳:“不是让你交还给王妃吗?”
“王妃她……她说这不是她的东西,她不要了。”
这话如铁锤般重重敲在姬胤嵘的胸口上,他的脸色蓦然一白,手下意识按住胸口。
“主子!?”
姬胤嵘抬手阻止无双靠近,脸色依旧青白,神态却平静下来了:“朕无事。你把剑放下,就退下吧!”
无双担忧地看了他几眼,见他面色平静,便把乌兹剑搁在地上,拱手道:“无双告退。”
房门轻轻关上了。
姬胤嵘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乌兹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把剑。冰冷的,孤独的,高高在上唯我独尊,可最终也不过是别人厌嫌的弃物罢了。
他的面容微微抽搐,露出一副欲哭的表情。
可是仔细去瞧,他的脸却是干的,只有眼睛闪烁着水光。
***
天色灰白,滚滚江水也是同样的烟灰色,就像是离人的心情。
“美丽,你现在重伤未愈,又武功全失,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江南?要不你再想想……”
杨美丽拉住哥哥的手,笑了笑,道:“哥,你好好保重。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找到那位神医,一定要让吴尧活过来。”
杨英俊见她铁了心,也无可奈何,只能一味地叮嘱:“你自己一个人要当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千万不要太相信陌生人的话。路上要好好吃饭,千万不要省钱,快到冬天了要记得多穿衣服,南方那边在打仗你一定要……”
“行了哥,”杨美丽哭笑不得:“你怎么跟老妈子似的?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杨英俊看着高头大马的妹妹,眼圈红了:“是长大了啊……”
杨美丽的心里也不好受,她张开双臂抱了抱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哽咽道:“哥,我走了……”
杨英俊拍了拍她的后背,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我会在江南等你回来,我会兑现诺言,给你一个没有恐惧没有担忧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生活环境,相信我。”
杨英俊抱紧了她:“哥只求你平安……”
“我会的……”杨美丽深吸了口气,硬生生逼回眼泪,松开了手,义无反顾地走下码头,上了渡船。
杨英俊痴痴地望着,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
“冀王妃?”
熟悉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匆忙擦掉眼泪转头,就看到无双背着个包袱走过来,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此?”
“你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无双道:“我奉命前往江夏办差。”
杨英俊吃惊道:“那你不管上官了吗?”
无双面色一黯,道:“已经委派了其他人去找了。”顿了下,还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还在生气吗?”
猝不及防,杨英俊愣住:“啊?”
无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主子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我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至于他为何心情不好,想必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
杨英俊面色一冷:“他的事与我无关。”
无双急道:“当日之事主子他……”
“我曾经那样拜托他,”杨英俊冷冷打断她,结霜的眼底涌动着一抹失望,“拜托他带王爷离开。而他呢?竟要活活烧死她……”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联想到那天情状,他仍心有余悸,“不,这事怪不得他。这完全是我自己蠢,蠢到以为可以跟一个冷血冷心的怪物做朋友;蠢到把自己的亲……唯一的至亲交到他手上;蠢到去相信一头披着羊皮的狼……都是我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无双沉默地听完,叹了口气:“主子他只是习惯了掠夺,这是他的本能……”
杨英俊不欲再听,道:“俞佳……不,无双,咱们虽称不上朋友,但也曾一起闯过火场,算共过患难了。有件事能否拜托你?”
无双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与杨翩然心平气和地说话,“何事?”
“王爷就在船上,这一路南下你能否对她多加照应?”
无双吃惊地看了眼渡船,果然见姬胤礼立在船头,正冷冷地望着这边。
“……他记恨我杀死他的两名贴身侍婢,恐怕不愿受我照应。”
杨英俊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请求很离谱,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美丽一人,特别是她如今身体还很虚弱,武功又已全失。
“不管怎样,拜托你了。”
无双看着眼前这人眼底真切的担忧,想起那日她在九霄殿外抢救姬胤礼的画面,不知怎么心头一软,轻轻地“嗯”了一声。
杨英俊便释怀地笑了。
无双脚下轻点,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渡船上。
杨美丽警惕地瞪着她:“你刚才跟我……王妃说了什么?”
无双坐了下来,道:“我此次奉命下江南,是为了同你南朝水师达成协议,暂时休战,一致对外,不知镇南王以为如何?”
杨美丽眯起眼,也缓缓坐下了。
岸上的杨英俊见她俩非但没有剑拔弩张,还相谈甚欢的样子,方松了口气。望着渡船渐渐远去,消失在一色灰白的江心,杨英俊在寒风中想起很久以前学过的一句诗: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心中怅然若失,悲从中来,难以自抑。
无双拿回来的包袱里有一大把银票,还有一袋子碎银,这些自然不是杨英俊的东西。杨英俊也想视金钱如粪土地把这些统统丢还给那个人,可是形势比人强,带一个植物人上路,路途遥远,没有钱寸步难行。
怎么说吴尧变成植物人也是那个人害的,拿他医药费也没什么不应该。
这么一想,杨英俊便心安理得地把钱收下了,一半给了妹妹当路费,一半留给自己和吴尧。
给了店伙计一些钱让帮忙置办马车以及出行的必需品后,杨英俊收拾了下就准备出发了。
“小心点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找了两个店伙计帮忙抬吴尧下楼,杨英俊在旁边提点着,一路出了客栈。
店伙计帮忙把吴尧抬上马车,杨英俊道了谢,付了他们小费后,转身要上马车,冷不丁看到马车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熟悉的人影。
青衣白氅,乌发玉面,眉心一点朱砂,在苍白的脸上异常妖冶。
心脏抽了下,杨英俊很快调整好表情,走了过去。
其实也不过几日,却恍若隔世。
那人脸色很差,原本就白皙的脸如今几乎透明,嘴唇也毫无血色,只一双眼睛还是那样幽深黑亮,看到他走近,便扬起温柔而喜悦的笑:“然儿……”
杨英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事?”
他未语先咳,咳嗽的声音不大,似乎是故意压制了。大冷的天,他的额头上却沁出细细的汗。
沉重的感觉压住胸口,杨英俊用力攥拳,维持着脸上的云淡风轻。
“听说你要去找瞿神医……”
杨英俊立刻皱眉:“听谁说?”
姬胤嵘温柔的笑脸僵了僵,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
杨英俊怒道:“你派人监视我们?”
“并非监视……”他有些着慌地解释,气上的急了,又引起一阵轻咳,脸色越发青白。
杨英俊的眉头皱得更紧,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得了肺痨吗?”这才几日不见,怎么病成这样?虽说换季容易伤风感冒,可姬胤嵘并非体弱多病的人。
姬胤嵘愣了愣,露出苦笑:“一记天山拳,要去了我半条命……”
天山拳?杨英俊觉得这名称耳熟,一时没想起来。
姬胤嵘道:“你不要多心,并非监视。蒙贺娜莎至今未找到,整个益州城戒严,我也是担心你……”
杨英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矛盾,无比矛盾。他曾不止一次救过自己,甚至以命相救,可是他又是那个想致美丽于死地,差点将美丽活生生烧死的人……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姬胤嵘看她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然儿,此去断情崖路途遥远,危险莫测,还是让我派人送你们去吧?”
杨英俊不想继续承他的情:“不必。”
明亮的凤眼黯淡了些许,他的笑容发苦:“你恨着我啊……”
“姬胤嵘。”
杨英俊看着他流露出期许的目光,喉咙堵住般难受,可是他还是逼着自己说出口:“希望从此……永不相见。”
黑如点墨的瞳孔骤然一缩,喧嚣的街市仿佛一下子远去。
杨英俊竟不忍再看他的表情,扭头钻进马车。
吴尧背靠着车壁,面容安详,仿佛不过睡着了一样。杨英俊看着他,在心底说:吴尧,你肯定恨他吧?是啊,应该恨的啊,应该恨啊……
也不知到底是问吴尧,还是问自己?
“然儿,”那人隔着帘子轻轻道:“这琴,你留下吧。”说着,一把焦尾古琴探进车厢——那是瞿昙所赠。
杨英俊将琴抱了起来,手指细细抚过冰凉的琴弦,忽的想起一事,便又打起帘子问:“紫嫣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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