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及此,我白眼顿感头疼,怅然叹息:“确实,还是你想的周到。只是我还有他事要办。”沉吟良久,我笃定地开口:“这样,我依旧派两人在镜月以防不时之需,也好让他们随时通报镜月的状况。如果真情势紧急,到时我们再赶来也来得及。”
知我并未打算撒手不管,他紧缩的眉间舒缓不烧,道:“这样甚好,我这的事确实拖累苏兄太久了。”
“哪的话,你这一说反倒显得生疏了。”
自知说岔了话,轩弃弥忙赔不是。他一客气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打趣道:“赔礼不必了,我瞧着你家底厚实,怕是三国财政无一抵得上你的多。往后若神武有财粮紧张的时候,你能出手助一助即可。”
轩弃弥闻得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算得倒是精。那时用不着你操心拉脸皮开口,轩弈尘必然会早早给你送去。哪用你愁。”提及轩弈尘,他脸色徒然黯淡不少,神情一改玩笑,正经道:“苏兄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自是越快越好。”
轩弃弥颇为认同,讥嘲开口:“与其择日不如就明日吧,一早就出城。借由官道一路快马出镜月,切莫停留。”
影感到话中蹊跷干脆放下手中书,直勾勾盯着轩弃弥疑惑道:“急也不必急这一时吧?”
前厅只点了一盏金蟠莲宝蝉灯,灯油几乎见底,微弱的光晕照的屋内忽明忽暗。烛光照在轩弃弥的眉目上,看得不那么真切,眸光深处有着鄙夷、厌恶等多变的情绪,他冷笑道:“苏兄,你若真有心于轩弈尘,就捎上他一同走。待我登基之日再带他回来。”
我骤然凝眸于他,心中有着猜疑,却觉荒唐恶心。轩弃弥眼眸直直盯着我,见我猜出些许嘲讽开口:“想来苏兄早有耳闻,我们兄弟俩打小就在宫外长大,和我们父皇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说其实关系是很差,母妃自不得宠后常遭刘氏打压,为保我们周全母妃不得已将我们送出宫。”轩弈尘略停顿,冷笑道:“直到两年前鹂华贵妃入宫,刘氏忙于与鹂华贵妃分庭抗衡,母妃才得以喘息,此后我们才得以时常入宫探望。”
我听着他讲述与外界传闻的大体一致,但从他凝重的面色来判,应该是另有隐情。
轩弃弥先是攥紧右手,怒气不消咂舌猛然掀翻侧桌如意菊团纹样青花瓷花瓶,“哐啷”好大一声,好端端瓷花瓶无辜受累,当即碎了数瓣。轩达闻声叩门询问,被影两句给打发了。
稍调整怒意,轩弃弥嗤鼻道:“只不过这都是表面的现象。其实他是在见过轩弈尘后才变得特别殷勤,那时候如果不是我出钱让人在宫里宫外传扬,今日弈尘会有怎般遭遇,我甚至不敢想象。所以,轩煌于我们而言,比生人更似生人。今日我瞧见轩煌望着你与弈尘时的眼神,是真的怕,怕若你走后无人照应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
若非几杯酒壮胆,又怒火中烧冲昏理智,轩弃弥纵然是不敢直呼轩煌姓名的。
彼时已过子时,春寒渗人,我却不觉冷,体内仿佛有团火熊熊燃烧,我亦知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我对影挤了挤眼,他即知我意思唤来轩达。我对轩弃弥口气尽量平和道:“时候已不早,你明日还要上早朝,该休息才是。”又对轩达客气道:“劳烦你送回三皇子后打点下,尽快替六皇子理好包袱。”
轩弃弥听出我有带轩弈尘走的意思,神色松快不少,挥手道:“不必,我自行骑马回去就是,近日皇城管得严,不会有危险的。”
他的意思我明白,却仍放不下心,轩达既是他两兄弟心腹,我亦不多做掩饰轻打响指招来烟的下属。他俩即刻出现在我面前,垂首下跪极是恭顺,我扫了眼二人冷然道:“好生护送三皇子回府,若有半丝差池,仔细你们命。”
二人不多话,应声陪着轩弈尘离开,有他们护送我自然能放宽心。送走轩弈尘眼瞧着还早,与影谈起镜月山洞的事儿,计划着回神武后去翔云走一回。又谈及晴漪蝶的身份,与镜月的情况。
走回后院正巧遇到从小楼走出的池羽,我瞧着他神带倦意,怜惜道:“都要四更天了,怎么还不睡?”
捂嘴打了声哈欠,池羽撒娇似得腻进我怀里,揉着惺忪的眼眸,低沉地说:“六皇子喝得多又被马车颠了一路,回屋不多久就呕了。与轩才忙活整理半日方休,哪知你忙人事多差遣了轩达来,说要收拾六皇子的包袱,一折腾可不是拖到现在了。”
替他舒络着筋骨,我揽着他回屋,送至屋前我略顿半晌,道:“你们早些歇下,我……”
池羽自我臂中挣脱,朝小楼望了眼,嫣然笑着说:“知你心里挂记着,去瞧瞧就是了。少在这拜左右为难的模样,看得倒让人恶心。”
影点头默认,轻推我把,挑眉道:“你且去就是,余事我都会打点好的,不劳你操心。”
“就是受累你了。”又瞧一眼满是期待的池羽,轻捏他鼻尖道:“你亦是。”
正值花期繁盛时节,镜月始终沉浸在繁异花香中,而我入镜月数月有余,成日的出谋策划,却是辜负了良辰美景。三月春光,人间芳菲,在这寂寥无声的夜里仿佛连空气中凝结的霜雾都是撩人的,含带着百花蜜的甘甜。我轻声推门进入小阁,屋内摆设一如既往的古朴雅致,房内的字画皆出自他自己之手。
轩弈尘闭着双眸静静躺着,床边案几放着错金博山炉,香烟袅袅弥漫一室安宁。我寻了床边圆凳下坐,想到池羽先前慌乱照顾的模样,嘴角不由浮起弧度。
静默望着轩弈尘良久,睡梦里的他像是委屈不安的孩子,抱着金绣蚕丝被,眉间不时微蹙。我想起轩弃弥的话顿时心生怜意,手指轻抚着他不安分的眉宇,忆着初见他的模样与话语,时至今日才算明白。
我俯身亲吻他额头,见他没反应不由大胆起来,刚轻触他双唇顿生悔意。他不知是何时醒的,清眸似秋水略茫然盯着我。我心下大骇忙要起身,却被随之而来的双臂箍住不得动弹。不知轩弈尘是迷蒙未醒,还是酒后大胆,他竟主动吻起我,贝齿轻咬我下唇,虽是生涩仍十分撩人。吻得越深越缠绵,仿若要将两人理智彻底吞噬,我趁还能自控之际用巧劲脱离。
狼狈的整着已松散的前襟腰带,我尴尬笑着:“几时醒来的?”
他微睁双眸,迷离眸光盈盈生媚,瞧我不自在反倒越发欢喜,干脆撑起身腻进我怀里。我登时一僵,留不得推也不是,无奈道:“借着酒劲疯魔么。”
抓着我手他轻笑,笑声似银铃清脆悦耳,“环宇七界,唯我有幸知晓魔族战神也会紧张,手心沁出冷汗了。”说罢仍不肯饶我,食指抚着我五指,道:“手上茧子真多。”
知他不会轻易离去,我抽回手干脆挪了身子让他能倚的更舒服些,玩笑开口:“操劳惯了,比不得你娇身冠养的,养的一双凝脂玉手。”话毕怕他想起往昔事,打岔道:“想必你已知明日一早要赶路,再好生休息下。”
“你这就要走吗?”轩弈尘抓着我前襟的手指骨节呈月白色,眨着凤眼少了魅惑倒像是小鹿惹人怜。
我浅浅一笑手臂略收回应他,在吻他那刻我已然明了,有些事逃避的再久依旧是无用的。“我何时说要回去的。”松开他拽着略紧的葱指,在他不知觉中下了眠咒,“你何必心焦且安心睡就是,我就在旁静静陪你可好。”
眠咒催使他想多说已是无力,靠在我手臂愈发觉得重了。我仔细让他平躺的舒服些,又使了咒驱酒气,省的他醒来得受宿醉的苦。春寒料峭,黑夜无边下霜露凝重,轩才在廊下守许久,我出门瞧着他正搓着双手取暖。
“这时辰再不小睡片时,可就没机会了。”
轩才勉强笑道:“原该守夜的小厮这几日病着,六爷这儿也不能缺人守着。”
“回去吧,你家六爷这儿我会照应的。”回头瞧了眼轩弈尘,薄醉未消的红颊面容桃花,“他一时醒不来,你白白守一夜不如好生休息会儿,出镜月那段路程还得有劳你们两兄弟。”
轩才目光中有着挥之不去的憎恶,肃谨道:“请王爷放心,事情缓急我们清楚,三爷更是吩咐过,要我们兄弟两快马不停的将几位送回神武的。”脸上的顾虑渐次深邃,略带担忧呢喃:“就怕我们兄弟日夜兼程无事,马受不住。”他微微沉吟,目突露精光即刻消逝。
我拍拍他肩头,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们有习武的底子,功夫不差。”忽有寒风席卷扫来,我轻磕上身后房门,又说:“你们只要确保马车能跑过那些文书即刻,至于两匹汗血宝马,伤不着分毫的,我保证即使你如斯来回都会无恙。”
轩才略有疑惑,终是没说什么拱揖告退。待人退去,我回身在房门下了道咒,方信步回屋。
影始终未睡在等我,一见我回屋就在我身边转个不停,端茶递水宽衣解带一阵忙活,若非抓住制止指不定要几时休。
“小事我自己来就是了,你何必累着自己等到现在。”注意到他强撑的精神,我疼惜着说:“你先歇会儿,我过两个时辰叫醒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