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姬月挪步稍稍打量番装载寿礼的马车,右掌连拍两下车板,笑盈盈开口:“你三哥料准苏王爷不会空手而来,特意派我来接应。苏王爷若不信妇人的话,大可瞧眼我夫君亲笔书信。”诗姬月掏出信件交予我,我粗略扫读正如诗姬月所言,陵谷关士兵是轩弃弥特地派来的亲信。
顾常发是个明眼的,见势即刻叫埋伏的兄弟现身,就地休息会儿等我发令。诗姬月抬眼算了下时辰,微笑说:“这离陵谷关已没多少路程,王爷何不多赶几步路,到边城小镇休养。我在那儿驿站已做了安排,今晚暂顿在镇上,等明天一早再赶路。”
此话正好道出我心中所想,我不多思虑当即应允。一行人由诗姬月带领,很快就与驻等在陵谷关的士兵汇合。未与诗姬月碰面前,我犹在担心到镜月后会遇险阻,如今有诗姬月护驾,轩弃弥在暗中相帮,即使暂不能高枕无忧,好歹能震慑到蠢蠢欲动想冒险的人。
后来的几日,行路都十分顺畅,沿途一路诗姬月皆早有打点,急中带缓,总让人在赶路中有喘息的余地。加之夜里都是住在官家往来驿站,纵是苏兮月这万金之躯,亦不曾有过不适。
时间充裕,诗姬月便带了我们走走停停,顺路观览了沿途风光,直到轩煌寿宴前几日我们才步入镜月皇城。轩弃弥收到书信亲自前来接待,如故将我们安排在潇湘馆下榻。
轩弃弥刚到立刻派人稍加清点名册上的寿礼,又派心腹亲自随顾常发与魏子嵇去宫里跑一趟。“这几车礼早些送到宫里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轩弃弥说的隐晦,大白天说话颇为估顾忌,直瞧着我欲言又止。
我原就觉着是烫手山芋,早早送进镜月库房也叫我省心,当下便应了,更加吩咐魏子嵇格外留心。
送走车马寿礼,轩弈尘是临时赶来,尚有公事堆压未办,寒暄数句暂辞离开。诗姬月嘴上不多言,心中看我仍多有隔阂,也不再多留相随而去。
轩弃弥前脚刚走不到半个时辰,潇湘馆却是迎来个意想不到的人物。轩弈尘与苏兮月正在内宅黑白对弈,前门小厮康安进里来传话,轩弈尘煞是愣了半晌,适才呢喃:“轩曲浩来我这做什么?”轩弈尘语气中满含嫌弃,并没让人及时去接待。
轩氏两兄弟恰好在里屋服侍,轩才见状忙道:“殿下,如今大皇子又在今上面前得了脸,为三殿下打算亦为将来计,还不宜得罪。”
轩弈尘无奈叹息,厌恶道:“我自然知道,阿才你先前去招待,切勿马虎。若大皇子问起我,便说我刚回来,更衣后就去。”
康安在轩才催促下没挪步,反而哆哆嗦嗦偷瞄我数眼。我注意到他有话没敢说,遂道:“有话直说,噎在喉间不觉难过么。”
“大皇子似乎是特意来见苏王爷。”康安越说越小声,生怕被迁怒。
轩弈尘面色瞬间微沉,语气略可怖道:“实在过分。”
我浅淡一笑,漠然开口:“我若不出面,今晚大皇子怕是要留宿潇湘馆了。”
轩弈尘伸手轻握我手腕,微有颦眉道:“我出面敷衍打发走他便是,离不必特意现身理会。”
苏兮月冷哼道:“轩曲浩若这般容易便能撵走,又怎会厚脸皮的前来。他既然亲自上了门,且指名要见苏,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轩弈尘轻咬下唇,几乎要无地自容,虽然他与轩曲浩不和,只是兄长失礼亦是丢自己颜面,哪能不计较羞愧。
我知轩弈尘的为难,也不愿为这点小事害轩弃弥开罪轩曲浩,毕竟轩曲浩是个小气无度量的人,这节骨眼得罪他没半点好处。思量片晌,我便淡笑说:“我随你去见上一面便是,料准他也没胆在侯府撒野。”
我回答的爽快,相较下轩弈尘反而迟疑犹豫,嘀咕道:“只怕轩曲浩话说得难听,惹你不痛快。”
“不必在意他趁一时口舌之快,他的苦日子在后头呢。”我目光凝在端来的茶果发愣,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大皇子既没提及小侯爷,见与不见想来亦无所谓。还请轩达替我照顾好侯爷,倘若小侯爷出点岔子,我是不好回神武交代了。”
轩达被委以重任,神色兀然凝重了许多,站姿亦不同于前一刻的松散,“王爷放心,潇湘馆里宅警备森严,寻常人进不得。小侯爷在此非常安全,稍后我会在门边守着,时刻保护看顾。”
依轩达言出必行的性子,既是应下定然誓死守护。只是我多心生怕轩曲浩使诈,出门去前堂的同时招来原安插在潇湘馆中的魔将,命他们暗中监护。
我嘴角噙了抹冷笑望向轩曲浩,与我比肩的轩弈尘脸更阴沉的可怕。轩曲浩狂妄得倚坐前堂正中太师椅,看向我们的目光仿若无人,把我们晾在门口良久,轩曲浩适才伸手让我们随意落座。
“前回王爷来镜月,我还是直到王爷离去才知晓。没能即时一度王爷风采,实在是可惜。”轩曲浩在说话间嫌弃地打量番屋里内院,嗤鼻冷哼:“潇湘馆这般破落院子,拿来招待苏王爷,六弟与三弟还真会招待人啊。”
潇湘馆近在天子脚下,自比不得在外的别馆奢华,却是依着皇子侯爵府邸布置,挂的字画明眼人瞧上便知皆是真迹。不过轩曲浩素来不通书画,潇湘馆摆设再多无价字画,他只会视为粪土。
轩弈尘一向自傲自己珍藏,乍闻得轩曲浩的话,气得脸霎时紫涨。缓气半晌,轩弈尘不客气道:“我这儿破落不堪,大哥何必亲自前来,派人来呈了帖请苏王爷去便是了。”
轩曲浩挑眉冷笑,讥讽说:“六弟为人仁善,很少会拘束府上人。我甚怕递来帖子,尚没送到王爷手上就没了,到时反让你为难。”
“规矩多了,人难免刻板。我府上的人从不整日做规矩,也还没出过差错,大皇子这般说未免偏颇。”我眼皮都懒得抬下,徐徐开口:“不知大皇子特意前来所为何事?”
轩曲浩放下闻香杯,扬声讥嘲:“王爷美名远播,我是无不神往,便前来一观究竟。”他说话时,眉眼间的骄狂无不令人作呕。
轩弈尘绝非心盲,当即听出轩曲浩隐含的意思,轻拍一下案几,道:“大哥,你过分了。”
轩曲浩笑了笑,越加口无遮拦,“六弟何必装清高,你撇下三弟飞身前往神武王府的事,可是早就口耳相传了。”
燥热酷暑的三伏天,正值晌午时分,屋外蝉鸣此起彼伏不绝,平添心头烦躁意乱。我右手紧抓官帽椅扶手,指甲几近掐入花梨木中,边缘已留下两道凹陷指印。我冷眼直观轩曲浩,心中阴狠杀意涌起,他既不知死活,我又为何要顾忌。
“本王不似大皇子成日无所事事,就不多陪你闲聊了。”我说罢拉起轩弈尘,不多招呼就要回里宅。
背后冷哼乍然响起,轩曲浩讥诮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爷站队前还是该擦亮双眸,看清楚个人背后的势力为好。”
我闻言气得犯浑的脑门蓦然清醒许多,仔细琢磨了片晌他的话。倘若轩煌仍居帝位,轩曲浩这辈子都别想翻身,可见现今的模样,便知如今的轩煌可疑。我忽想起湮濑本就是轩曲浩举荐,虽然后来湮濑被驱走,难免他意难平半路杀回,他与轩曲浩狼狈为奸,联手引我入局不是没可能。
轩弈尘被气得双手直哆嗦,哪里还能管顾处境,冷言道:“轩曲浩,你要撒野回自己府里去,我这儿可不欢迎。潇湘馆是清净地,你别污了我的侯府。”
从没被如此对待,轩曲浩一脸错愕,仿佛被下了咒术定在了位上。话既说开,轩弈尘不再给轩曲浩留脸面,回头便对轩才说:“阿才送大皇子出府。”
主子受辱,轩才脸色早黑沉似泼墨漆夜,怒火中烧往往容易失去理智,他哪里还记得劝阻,应了声走上前就摆起送客的礼。好在轩曲浩看得清状况自行离去,不然难保不会上演大皇子被小厮驾着扔出潇湘馆的一幕。
第80章 相府故人
酷暑天的午后正是烈日当空,骄阳洒下如似火烧,只是这火燎的热度却比不上我眼前那团火。轩弈尘人前素来表现的很是温文,仿佛从不沾染凡俗,而今日这般表现是吓到了府上所有家奴。
自从轩弃弥婚后移居魏王府,潇湘馆已数月无人做规矩,家仆难免要懒散些。可眼下却是个个识相的很,都不曾见过自家主子发脾气,头一回见到,纵是知道火不会烧到自己身上,也难免会心有余悸。
轩达乍然看到回屋的轩弈尘颇诧异,小心询问:“阿才,发生了什么事?”
轩才觑了轩弈尘一眼,怯生淡笑没敢多嘴。人多不免烦心,我摆了摆手道:“你们两去屋外候着,顺道让人添座冰山来,把屋里这盆换走。”他俩临走前,我扬声多嘱咐了句,“前堂发生的事已经过去,让府里的人嘴巴给我闭紧了。我不知道你们主子平日里怎么对待碎嘴的人,不过依我的性子,要给我知道有人在背后嚼舌根,那么以后就不用说话了。”
潇湘馆里宅通风不良,一旦盛暑天来临时,屋里像是蒸笼般闷热,午膳时分抬进来冰山,如今已化了差不多仅剩浮冰。进屋搬瓷盆的家仆是格外仔细,生怕一不小心溅出少许水渍,平日里这许是算不上事,可今日谁都不愿被轩弈尘气焰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