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鼻梁掩饰自己的失态,摆着手苦笑道:“我就是块朽木,当不起钟帅这番夸赞。要说你想学什么,还得去找裴将军,无论是对敌经验还是排兵布阵,他都比我可强太多了。”
听他这么说,破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想起老爹的信里说的那件事,不由得握了握拳头。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而已,正忙着遮掩自己失态的黑五并没有发现,等他说完话之后,破虏的脸色早已恢复如初,毫无阴霾。
“哈,爹说了,你们二人都是他们心爱看重的弟子,不分上下的。对了,五哥你待会记得把熊掌砍下来给我留着,我听说裴将军巡视回来了,也是辛苦非常,我带这对熊掌过去给他补补。”
黑五看破虏没有芥蒂的样子,沉吟半晌后,才有点艰涩地说:“我托大叫你一声破虏。破虏啊,你被安排到这儿,可能是老裴疏忽了,你……”虽然对于裴有为的安排十分不解,但一边是恩师的儿子,一边是自己的好兄弟,黑五还是不希望因为这一出给两人造成什么隔阂。
破虏摇了摇头,“嗨,我当您要说什么呢,难为成这样。您放心,我爹给我来信解释过了,让我来管战马是他的主意。五哥,不是我吹牛啊,我这养马的本事可比我爹还要强多了,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干,不出三年,我定然让这马场里的战马数量翻一倍有余!”
黑五马上就被破虏带偏了话题,他抓着破虏的手连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来这马场是自请的,为的是什么,就是想要在这方面有一份贡献,奈何自己对如何养马真的是一无所知,摸索了好几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那是,交给我你就放心吧!”破虏拍了拍胸口,“你看看,这马跑的多欢快?马儿就得跑,跑开了才能多吃长的好,你们以前把人家圈起来,那不是养马,是养牛呢。”
看着黑五这么容易就被拉开注意力,不再提裴有为,破虏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爹爹在信里说这位黑五是可信的,但破虏这些日子每到晚上都悄悄去查探过了,这陇安关绝对有大问题,上至裴有为,下至一些丁卒都有不妥。再怎么说,爹和这位黑五也是多年不见了,这人和裴有为又是同村又是并肩征战多年的,他着实不敢赌这人的人品。
作者有话要说: 嘛,两个师兄,会不会都有问题呢
对了,我现在特别纠结一件事,就是存稿足,大家每天追,只有一章是不是很不爽,我想着一天双更
但是,这样就更不满一个月,这文就完结了,我好想拿一个那种全勤的小红花哦,感觉那样很自豪的样子呢
啊啊啊啊啊啊……纠结,去吸猫
对了,我最近打算搞几个新坑的类型和文案出来,大家到时候帮我选一选,爱你们,比心
☆、国虫禄蠹
柳州, 兴南坝。
幽幽的烛火下,钟沛打着赤膊,就着烛光眯着眼睛看着手头的这封信, 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混小子!”
一个身形清癯, 容长脸庞的中年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钟沛这样, 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公子来信了?”
钟沛把手头的信递给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进之,看看吧。”
崔固拿起手头的信笺,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越看这心头的火气就越发大, 当看到陇安关居然给余家通往北胡的商队私开关口的时候, 忍不住拍案而起, “禄蠹!”说完就扶着桌角,咳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钟沛走过去帮他拍背, “你不是早有猜测, 应该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 怎么还是这么暴躁?忘了大夫怎么说的了?让你少动气,多养性!我还指望你好好的再活个几十年呢,没了你这位鬼策士,我以后打仗可就艰辛咯。”
崔固咳了半晌, 这才摆着手示意自己无事了、
“咳咳,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这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是真没想到裴有为能干出这事儿来,当初……”
“人心难测啊!”钟沛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当初七皇子查出他大肆吃空饷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后来他捆了自己的副将到我这儿来负荆请罪,抱着我的腿一个劲儿的哭着说自己管教不严,辜负了我的教导和信任。当时虽然我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可他呈上来的证据堪称铁证,那个副将也是老实认罪了,我就帮他说了话。”
想起自己当时还在皇帝那儿给裴有为求情,再看看这人现在做的事儿,钟沛就恨的牙疼。
“可是看看他现在干的事儿,可比吃空饷严重多了!居然敢私放余家商队进北胡兜售盐铁!”说着一拳砸碎了桌角。
这次反而换崔固来劝钟沛了,他乐呵呵地抖了抖手里的信,“行了,别气了,好歹咱们还有破虏这么好小子,说起来我上次见他都是七年前了吧?真是没想到啊,当初哭着喊着不要当兵要去闯荡江湖的娃娃,现如今不但进了军队,还能粗中有细查出这么多东西来!”
想起当初他进钟府去见上峰,还没进内院呢,就看到一个毛头小孩鬼哭狼嚎地跑出来,自己的上峰手持大棒在后面穷追不舍。
小子喊:“我不要去打仗,我不要学钟家枪,我要练剑!”
上峰吼:“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小子一个出溜,钻到他背后,露出一个头:“你才舍不得!”
那时候上峰被气的像个大□□似的,崔固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别说,当初我一见那小子,就觉得他机灵,以后肯定有大出息。你这些年也没少骂他,可是你看,现在不就应验了我当初的话?”
对于儿子这次的作为钟沛也很是得意,他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嘴里却尽是嫌弃,“他就是一时小聪明罢了,还嫩着呢。”
崔固点了点信的最后面,“矫情!行了,咱们还是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吧,看这架势,你这位好学生可是正经站到太子那边去了,帮着余家往北胡私贩盐铁,这罪名要往大了说,可是等同通敌叛国啊!”
自古以来,盐铁茶这三样对于北胡来说是非常稀缺也非常重要的物资。
游牧民族因为饮食问题,想要不生病就少不了茶,因着从前朝开始,茶这东西就已经开始民间自营了。不管朝廷再三申令不可把茶叶贩卖到北胡去,可那群逐利的商人还是为这其中的丰厚利益铤而走险,这茶叶的交易在边关属于屡禁不止,到最后只能听之任之。
可是这盐和铁,朝廷一直把控的很严格。
草原上不产盐,但人又不能不吃盐,把控了盐就等于在北胡那群部落的脖子上套了一条缰绳,不管他们怎么闹腾,也不敢太过火。
铁更是重要,北胡本来已经有了规模巨大的骑兵,要是再拥有大量的锋利的兵器,这仗可怎么打?把铁器私下卖给北胡,不就等于是资敌肥壮,等人家兵甲齐备了,再加上威力十足的骑兵,那群垂涎中原丰饶富足的野蛮人还不得一鼓作气杀进来?
这事儿到底应不应该捅,又要怎么捅出来,这才是崔固需要考虑的。
要知道,因着裴有为的姿态做的足,满朝上下包括陛下都知道裴有为对钟沛这位恩师那叫一个恭敬爱戴。这事儿捅出来,太子余相肯定好不了,裴有为最轻也被夷三族,而到那个时候,裴有为的恩师钟沛会怎么样?
陛下会不会因此怀疑钟沛也在这里面有什么不干不净的瓜葛?
钟沛一看崔固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把信笺拿过去凑到烛火旁烧了个一干二净之后,才对崔固说:“行了,你这就回去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地写了秘折奏给陛下吧。照实说,不用替我开脱,学生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我这个师父教导失责。”
听钟沛这么说,崔固惊的简直要蹦起来了,半晌后才他艰涩地问:“你早就知道了?”
钟沛爽朗一笑,“知道什么?知道关于我的一切事每隔半个月都会出现在陛下的案头上?还是知道你是龙影卫其中之一?”他又不傻,就算当年没有发现,可是两人朝夕相处二十多年,要是还发现不了,那就是眼瞎了。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刚接手破虏军,他爹身边原本的那位军师就醉酒落水而死,而就在他对军务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就有一位自称是父亲提前安排的军师前来请见。
崔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看着这个粗豪的汉子,嗫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些年,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刚开始他被陛下派到钟沛身边的时候,是抱着完成任务监视钟沛一举一动的想法的。可是,人心都是肉做的,相处日久,自然就被钟沛那一腔对百姓对江山的大爱所感染,这立场早就偏向了钟沛。
他还是会把钟沛的一切都告知陛下,但是,除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任务以外,他是真心实意在辅佐钟沛,也是一直替他考量的。
钟沛当然知道,要不然他何必现在把这事儿戳破。
他拍了拍崔固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进之,我一直是拿你当朋友看的,我对陛下的忠诚也是无需质疑的,所以你我二人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你的身份产生变动。今天之所以戳破,我是怕你因为顾虑我,把这事儿隐瞒下来,到最后反而把你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