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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 番外完结 (诗花罗梵)


  苗恩侍奉闵京多年,对他的一切命令都遵从不渝;可他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够呛,又怎么保护得了我的孩子?
  我越想越是不安。抬袖拭拭额上的汗,别了阴沉着脸的方继言,便招呼那个信使去我帐中休息。
  ……
  末雅矢里正坐在羊皮垫子上,身上裹着我从部落的巧妇手里买来的绣花绒毯,低头用脚摆弄着一把没开刃的匕首,见我进来微微扬起头,无力的手腕稍微动了动,算作打招呼。
  经过我这几天的开导,他终是摆脱了被仲颜帖木儿折辱的阴影,食欲也好了许多,整个人都圆润起来,也不再动辄朝我发脾气,变化快得令人惊喜。
  我从箱子里找出文房四宝,拿着墨条简单在砚台里划上两下就铺开宣纸写了起来。笔墨铺在大片雪白上,别有一番沉重之感。
  见信使的目光正落在末雅矢里□出来的半截雪白的小腿上,我皱着眉吹干手上的墨迹,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严肃地咳了一声。“尚书大人,这是大汗送给您的娈童么?”信使抹一把脸上沾染的风尘,笑得别有深意。
  末雅矢里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却很熟悉那种异样的目光,有些嫌恶地把自己的腿缩到绒毯里,用眼神示意我把他赶出去。我便起身与他客套两句,领着他出了帐。
  “这封信你送回去,给……”我犹豫了一下,道,“司礼太监苗恩。”
  信使忙应了一声接过去,塞到身侧厚实的布袋里。由于方继言那边还有他忙活的,我也不便再与他寒暄,目送他转身,想了想又道:“如果不能给他……交给林阁老也行。”
  信使的背影抖了一下。
  ——果然是林照溪的人。我的眉头紧锁起来。
  既然是林照溪的人,那么刚才那几份没有盖印的文书,已经变相说明了一切。苗恩现在何止是处境艰难,或许已经连人带印一起失踪了。
  我刚才拟的那份折子就是请求后宫增加支出,照顾好新生的皇子,又啰嗦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掩饰了一下。苗恩是闵京的心腹,知道二皇子的真实身份,我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也就看得出来,可若是落到林照溪手里,那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忧虑皇嗣的折子了。
  部落里的人送来了酸羊奶,我和末雅矢里一人一袋低头小口啜着,帐篷里一时寂静下来。
  待我喝光手中的袋子时,对面突兀地传来了一些声响。我抬头一看,只见末雅矢里呛到了酸羊奶,正伏在羊皮垫旁剧烈地咳嗽着,软垂着的手始终无力擦拭。
  我赶紧拧了身边的布巾上去,一边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帮他擦拭着脸和脖颈溅上的羊奶。他安静地任我擦拭着嘴角,待我收回手,忽然看着我道:“蓝玉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明所以地朝他憨厚一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
  他淡淡道:“你若是想要这残破的身子,随时都可以拿去,实在用不着费这一番波折。”
  “这叫什么话!”我无奈道,“我要是对你存有那般心思,早在那天就要了你了,何必再……”
  “欲擒故纵。”
  我傻眼了。
  “我倒是忘了你身边还有个冰清玉洁的白美人。”他倏然提高了音量,话里带着尖锐的嘲讽。
  白修静?“和他有什么关系?”我纳闷道。
  末雅矢里眯起眼睛道:“你们难道没有那种关系?”
  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我的气势弱了下去。因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尴尬地缩了回去,小声道:“……我有妻子了。”也不知道知赏那丫头在外面有没有闯祸。
  他闻言冷笑两声,我们两人大眼对小眼。
  这时,白修静从帐外施施然走了进来,看到末雅矢里时表情有些不悦,抬手示意我跟他出去。
  我知道白修静很不喜欢末雅矢里,末雅矢里也很不喜欢白修静。“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我,我挂帅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末雅矢里曾经这么咬牙切齿道。
  “走吧。”白修静道。
  我的脑袋还浑沌着,于是问:“去哪儿?”
  他看了我一眼:“找朝碌长老。”
  ……
  仲颜帖木儿已经出征,到了我们和朝碌长老约定交出真相的时间,可待我们找到那个山脚的小木屋时,那个狡猾的老头居然脚底抹油,溜了。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老人样子,居然有这么好的精神,看来他瞒我们的还不止这些。
  说出进入阿日善族部落的路线,就这么难么?我和白修静站在风中凌乱,相视着苦笑。
  塔娜也不知道朝碌是何时没了踪影,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看我们的眼神有几分愧疚,又注视着白修静,一脸不甘的样子。
  我们二人遂移步到方继言那里,把这几天的事通数告诉了他。方继言虽然对我把那支“美女的箭”偷偷拿走的事很不满,但依着长辈的面子也没说什么,沉思了半天道:“确定那是阿日善族人么?”
  我点头道:“是,朝碌这一点应该没说谎。”所以说那些人是壮女而不是美女,您这些日子意淫错了。
  方继言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沉痛的表情,捂着胸口悲壮道:“……没想到这怪闻野史竟是真的。”
  他说罢从怀里摸出个卷着豆沙的饽饽,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看朝碌那个故人八成是他的什么相好,两人年轻时相会于巴音裂谷某处尚未干涸的瀑布下,一见钟情干柴烈火……阿日善族人掠夺的男人都必须共享,然后如此这般,朝碌逃了出来,两人被迫分别……嗯,没准儿他那个叫塔娜的闺女就是这位故人生的。”
  我凝神听着,总觉得这恶俗的情节似曾相识。
  但其实仔细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因为朝碌家除了塔娜就是几个他从小养大的部落孤儿,从没听过他有什么夫人,而且塔娜的身形也的确比普通姑娘高了许多,只是没有七尺那么夸张罢了。
  方继言吃完饽饽,幽幽地叹气道:“唉,也不知皇上现在如何了……”
  我心里一咯噔。对啊,那帮蛮女那么凶残,稍有不顺心意就会杀掉掠夺的外族男子,闵京那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帝王,怎么会甘心被一群女人压在身下,抛下自尊去取悦她们……
  不过听末雅矢里的描述,那些女人似乎很中意闵京,那么多个受伤的将士只单单抬走了他,应该会宠上一段时间吧?
  “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我道。
  心里念着闵京,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以前和他在宫中的那些不和谐画面,赶紧摇摇头甩掉。唉,原来我着实是有些想他的。
  我倒是不介意宫里多几位异族的皇女,只要闵京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闵京现在作何想法了。
  “白!哈斯!”外面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姑娘,弯着腰喘了几口气,抱着怀里一幅长长的陈旧羊皮卷就冲到了白修静跟前,左手还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白修静吃了一惊,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她怀里接过那包裹,疑惑道:“这是什么?”
  塔娜的双眼亮晶晶的:“打开不就知道了?”
  白修静依言打开,露出一整包明晃晃的服饰来,有长裙、短袄和纱衣,还有一顶缀着流苏的花翎帽。这些衣物上都挂着造型奇怪的佩饰,五颜六色好不扎眼。它们显然是阿日善族人的服饰,因为这上面的某些图案和敖敦中的那支箭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精美些。
  “我从爹爹年轻时狩猎的战利品里找到的!”塔娜骄傲道。
  她说着又展开手中的羊皮卷,纸张一直拖到了地上;我和方继言都凑过头去细细瞧着,只见那是一幅蜿蜒的地图,分明是巴音裂谷的样子,其中在裂缝的尽头下标记了两个红点,正是末雅矢里口中她们消失的地方。
  我们都激动起来,于是没再开腔,都凝神看着……
  “看不懂。”我叹道。
  “看不懂。”白修静道。
  “看不懂。”方继言也道。
  我们三人仰起头来,表情一个赛一个的沉痛。
  塔娜无措道:“这……”
  我用指描摹着那陈旧的线条,思索良久,忽然想起一个关键人物。“李不花现在在哪儿?”我问方继言。
  “李不花?”方继言山羊胡子一翘,歪着头想了半天才道,“是帖木儿大汗那个高丽籍的牧监?我今晨看到他在马棚来着,你问他做什么?”
  我对一旁傻站着的塔娜道:“塔娜,你能帮忙把李不花叫过来么?”
  塔娜点点头去了。一盏茶功夫后,李不花一脸惊恐地和塔娜推推搡搡地进来了。
  “李不花,你没有随你们大汗一起走吗?”我问道。“没、没有,大汗说此行速、速战速决,带我不、不便。”他还是那么结巴,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至于吓成这样吗?我更加坚定了他是知情人的预测。
  我故意阴沉着脸看着他,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他惶恐的脸,重重地咳了一声。李不花双膝一软,居然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大、大大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瞒你啊……小、小的也是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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