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凌顿觉没趣。
这日屈敖出去了,薛少凌有点饿,想弄点野味尝尝,暗暗拉了两个亲卫,要他们陪着出去打猎——主要是他们负责打猎和收拾猎物,他负责吃。
被薛少凌找的两亲卫平日里都寡言少语,可薛少凌观察入微,晓得他们是打猎好手,做吃的手艺也很不错。
三人施施然地出了营,在附近的山林里走了一会儿,两亲卫便拎回两只傻兔子。薛少凌摸摸它们毛茸茸的脑袋,觉得它们长得憨实可爱,笑眯眯地说:“你们去把它弄干净,我来生火!”
两亲卫听命行事,回来时只见薛少凌已烧起火堆,身边还堆着许多黑漆漆的炭?
薛少凌见他们疑惑,乐滋滋地说:“刚看到有个老翁拉着一车炭去卖,我买了一些,他送我不少木柴,还帮我把火生起来了,真是好人呐。”
一听就知道你给多了钱啊!
两亲卫默不作声地把兔子架到火上,时不时撒些沿途找到的调料,不一会儿兔子就被烧得滋滋作响,发出香喷喷的香味儿。
薛少凌期待极了:“我来我来!”他握住木棍的另一端,偶尔给兔子翻个身、撒点调料。
兔肉熟了以后,亲卫用匕首割下各个部位的肉给薛少凌。薛少凌被人伺候惯了,高高兴兴地把每种肉都尝过去,招呼两亲卫自己也吃。
三人正吃得开怀,一阵马蹄声自林外响起。薛少凌隔着稀疏的林子看去,蓦然对上了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居然是屈敖。
屈敖背后还跟着几个生面孔。
薛少凌眨巴一下眼睛,朝屈敖一行人笑了笑,没理会。
两亲卫却不安地站了起来。
屈敖一行人翻身下马,走到了薛少凌三人所在的空地里。屈敖身边跟着个文弱男子,他身上带着一股子阴郁气息,见到两亲卫的装束立即冷下脸:“未得命令擅自离营,自己按军法去领罚。”
薛少凌愣了一下,这家伙谁啊?薛少凌看了眼屈敖,见屈敖正朝他看过来,没有阻止那文弱男子罚人的意思,眉头跳了跳。
薛少凌想起来了,这是屈敖的心腹蒋安,这些年没少替屈敖出谋划策,很得屈敖信任。
人是他带出来的,哪容得别人这样处置!薛少凌信口胡诌:“我带他们出来是有要事要办。”
蒋安说:“不知是什么‘要事’?”
薛少凌眼珠子一转:“既是要事,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不是说河道淤堵,军粮运不过来嘛,我在想办法呢。”
蒋安一下子被戳中了痛处。他是先被派过来这边理清局面的,偏偏这边的官员都欺他是行伍之人,又是寒门出身,办点什么事都推来阻去,连军粮都敢拖着不放,说是朝廷拨下来的粮款还没到。
屈敖再有威严,到底只是刚接手南疆诸军,真要连军粮都要不来,哪还能压得住那些混不吝的军卒?
这些拎不清的文官!怪不得连李侯爷都制不住南疆乱局——瞧这自己人给自己人拖后腿,不丢几个城池已经很了不得了!
屈敖见薛少凌鼻头冻得发红,解下披风披到他身上,转头对蒋安道:“回去再谈。”
蒋安扫了两亲卫一眼,神色阴沉地跟着屈敖往林子外走。
薛少凌很自觉地爬上了屈敖的马,笑眯眯地看向一脸错愕的蒋安,等着屈敖上马。
屈敖没说什么,翻上马背搂住薛少凌的腰,策马回营。
薛少凌舒舒服服地挨在屈敖怀里,好奇地问:“屈将军你这宝贝军师是不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屈敖不置可否:“你真有办法?”
薛少凌说:“那是自然。”
薛少凌可不会觉得屈敖与自己上了床便会对自己百依百顺,想要剩下的小半年过得舒坦些还是得自己争取。何况老闷在营地里和老实的军卒们玩多没趣,他还想找机会去见见沈之远那可怜家伙呢!
到了屈敖账中,薛少凌大包大揽地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要屈敖弄个宅子让自己住到城里去,他随随便便就能把这些糟心事都给解决了。
蒋安冷笑:“好大的口气。”
薛少凌朝他一笑。
蒋安被他笑得微微失神,有些明白这公子哥儿是怎么将他们将军迷了那么多年的。
薛少凌笑得好看,嘴上却句句戳人痛处:“也不知是谁说要先过来这边打点,结果打点成这样。蒋军师真是好大的本领,吓死我了。”
蒋安咬牙说:“你说得轻巧,可敢立下军令状?”
薛少凌干脆利落:“少做梦,我才不立。”
蒋安:“……”
薛少凌道:“不让我去更好,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吃饱了还能调戏人,你们爱愁不愁。”
屈敖开口:“明日我带你入城。”
薛少凌搂住屈敖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瞧瞧,什么叫英明,什么叫有魄力,这就是了。”他笑吟吟地转向蒋安,“你叫什么来着,蒋小安是吧?看到没有,多学着点儿,这就是屈将军当了大将军、而你还只是个小军师的原因所在了。”
蒋安:“…………”
第三十三回
蒋安跟着薛少凌住到城中的将军府。
他奉命盯着薛少凌。
到了城里,薛少凌十分自在。风月场所虽没去,但看看戏听听小曲儿的事没少干。他长得好,主意又多,小地方的公子哥儿哪曾见识过那么多新鲜玩法,很快都与薛少凌亲近起来。
薛少凌年纪小,脸还显嫩,没几天便过得跟在京城一样逍遥又热闹。
蒋安每日见薛少凌带着酒气施施然地回来,脸色越发难看,逮住薛少凌质问:“军中粮草快跟不上了,你日日出去胡来,可曾想过将军的处境!你所谓的有办法只是到城里来花天酒地的借口吧?”
薛少凌抬手捏了捏蒋安的脸。
蒋安瞪他。
薛少凌叹了口气,一脸苦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怎么办才好啊。”他觉得手感不错,又往蒋安另一边脸颊捏了捏,“要不我把你灭口,免得你去和屈将军告状。”
蒋安咬牙:“我已经给将军送信了!”
薛少凌慢腾腾地坐下,叫来新买的婢子给自己泡杯浓茶,醒酒。
这几日他在探这边的底,也在探屈敖和蒋安的底。蒋安对他很是不喜,可十分矛盾地,蒋安又很相信他。对,相信,蒋安和屈敖都信了他随口扯出的话。
这代表什么呢?
代表屈敖大约早摸清了商行的底细,知道商行背后的人是他。
这便能解释屈敖为何会讨他过来了。
弄清楚了屈敖的心思,薛少凌心中一定。他自己也非常矛盾:他最厌烦的就是那些因为争权夺利而生的猜忌和算计,偏偏比起虚无缥缈的所谓“情谊”,他又更相信利益。
薛少凌不疾不徐地说:“急什么,总不会饿着你们,我等人送信儿呢。”正说着,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有信使到。
薛少凌再理会蒋安,叫人把信使请进来,拆了对方送来的信仔细看完。他睨了旁边的蒋安,差遣道:“把地图拿来。”
蒋安憋着气,阴沉沉地去取出地图,摊开在桌上,等着看薛少凌有什么要说的。
薛少凌却不和他解释什么,拿着笔沾了朱墨,在地图上圈圈画画,不一会儿便把地图弄得面目全非。
蒋安看来看去,没看出个所以然,磨着牙开口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薛少凌瞧了蒋安几眼,忍不住猜测这蒋安莫不是和屈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家伙怎么会成为屈敖的心腹?
薛少凌左看右看,觉得蒋安长得还真不错。再想想蒋安一见到自己就有那么大的敌意,说不定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啧啧,没想到那个硬梆梆的家伙也有这么多风流事儿。
蒋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薛少凌把蒋安归到“长得好看”行列之后,便多了几分难得的耐心,细细与他解说起来:“这些都是好地方,有的产矿产,有的产名马,有的嘛,美人特别多,而且都离我们南疆特别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蒋安:“……”
薛少凌说:“这么好的地方,难道不该拿下来?”他兴致勃勃地把朱墨点在一处险关上,“只要拿下这个地方,刚才圈起来的地方就全是我们的了。”
蒋安不是不学无术之人,听薛少凌这么一说,不由认真看起地图上多而不杂的标识来。等把薛少凌的话都消化完,蒋安悚然而惊:“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些地方打下来?”
薛少凌说:“不好吗?”
蒋安说:“当然不好!这师出无名的,朝廷怎么会同意……”
薛少凌眨了眨眼:“谁说师出无名?”他摊开刚才收到的信,推到蒋安面前,“这是一位使者带来的他们国主的信,信里字字泣血,说的都是他们的日子如何水深火热,哭着求我们出兵救援。”
蒋安半信半疑地拿起信看完,又问:“使者呢?”
“死了啊。”薛少凌唉声叹气,“可怜的使者冒死把信送到我们手里来,我们却无动于衷,日后谁还愿意归附我们东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