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刑与周夫人乃是指腹为婚,两人婚后伉俪情深。直至迄今,周刑也不曾纳一名妾侍。周夫人为周刑生了一双儿女,周小姐是二皇子的母亲——皇贵妃。然,周公子打小身骨有恙,故不到而立之年便早早去了。
周公子去世没过多久,周夫人就悲伤过度随着逝去了。而今,周刑的妻子、一双儿女先后辞世,仅剩下年幼的孙子、弱冠之年的外孙儿作伴,可谓是老无所依。
这样的一个人,裴子戚着实想不通,为何会帮着云以钟作妖?若是救命之恩,将云以钟从小小主事提拔为侍郎足以回报。他拿着信件凝眉沉思,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旭日冒出地平线,呈着淡淡的光芒,缓缓向天际漫爬。待过晌午,日头绽着灿灿金光,镶嵌于正空上方。‘咚咚’,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响起,门后传来小声的唤声:“裴大人,裴大人……”
裴子戚动了动眉头,只手搭在额间,哑着嗓子道:“什么事?”
“裴大人,你醒来呀。早前大人吩咐过我们不要打扰您休息,可您的管家祥伯上刑部来了,说是有要事向您禀告。”门卫声音顿了顿:“好像什么木小树来着……”
裴子戚猛地睁开眼,沉声道:“让祥伯来见我。”
门外消了声息。裴子戚坐起身,看向房门目光发沉。少顷待过,匆匆脚步声而至,房门声响起,传来熟悉的声音:“老爷,是老奴。”
裴子戚拾了拾衣袍:“进来吧。”
房门推开,祥伯进入房内。他曲着身子,小声道:“今个清晨,木小树来府上报信,说是已找到老爷要的人了。”
“木小树呢?”
“他与老奴一同来的刑部,这会儿正在门口候着你。”祥伯踌躇道:“老爷,听闻您有几日没好好休息了。您看是现在去?还是?”
裴子戚站起身,阔步迈出房门,一字一句道:“现在去。”待走两步,瞧着一名主薄立于房门旁,他笑着道:“这位大哥,若是你家大大问起我。麻烦你转告一声,就说我出去了,过两日再回来。”
主薄惶恐应下,恭送裴子戚离去。
裴子戚走出刑部,木小叔立刻迎了上去,笑盈盈道:“大人,您来了呀。快上马车,我们车上说话。”
裴子戚点点头,上了马车道:“你们找着万俟单了?”
“不止万俟单,其余那些幸存者也一并找着了。”木小树羞涩道:“说起来,也是我们运气好。起初,我们怎么也找不着。后来,还是城西的粮店的老陈发现了万俟单。原来这个万俟单、那些幸存者,全都没离开过京城。他们在京郊隐姓埋名,种些田地过日子。这不秋天来了,田里的麦子也熟了。恰巧他们今年有余粮,拿到城西粮店去贩卖,被老陈撞了一个正着。”
裴子戚轻轻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他道:“他们发现你们了吗?”
“没呢。我们怕打草惊蛇,所以行事十分谨慎。”木小叔又说:“不过大人,等会要是他们想跑,需不需要我们动用武力?”
裴子戚挑开车帘,望着金灿灿的麦田,淡淡道:“其余人想跑就让他们跑,这个万俟单必须活抓。倘若他想自行了断,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小的了然。”忽地,马车停了下来。木小叔朝车窗瞧了瞧,笑道:“到了,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揭露当年云锦的死因了
然后,七七会对云家动手了……
第六十章
天空澄碧,一轮烈日悬于天际,光芒四射。徐风拂过,金灿灿的稻田一摇一曳,垂着沉甸甸的麦稻。木小树走下马车,搀着裴子戚缓缓下车。他道:“这会正晌午,估计都回去休息了,不在田里干活。万俟单就住在这片田后面,不到一刻钟便可走到……”
裴子戚点点头,随在木小树身后。两人走过田间小道,一刻钟待过,一间小木屋遥遥而立。烟囱处冒着淡淡烟雾,想来屋内的人正在下厨。木小树指着小屋,笑说:“大人,万俟单就住在那处。”
裴子戚停了脚步,站在原地遥望相看。少焉,他淡道:“你们此处候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记得,不要让万俟单跑了。”
木小树低声应下,吩咐手下人将小木屋团团围住。
裴子戚整了整衣襟,悠悠向小木屋走去。他轻叩木门,门后传出嘶哑的男声,语气有几分谨慎:“是谁?”
裴子戚琅琅说:“在下路过此地,想讨碗干净水喝,还望老哥开开门。”
屋内消了声响,静悄悄的。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房门稍稍开启,递出一碗水来:“喝了就走。”
裴子戚一把抓住他的手,笑着道:“万俟副将,好久不见了。”又说:“这附近都是我的人,你想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那些住在附近的战友就要遭殃了。”
被抓住的手放弃了挣扎,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裴子戚松开手,笑笑说:“放心,我没有恶意。一不会要了你的命二不会胁迫你做什么事,只是问你几句而已。你瞧,我这不就放开你了。”
缄默片晌,房门打开,一名男子侧身站在门旁。裴子戚拱手回礼,阔步走进屋内。屋内十分简陋,破旧的桌子,石头叠砌的椅子,一张靠墙的床。灶台用泥土搭建,架着大铁锅,煮着稀稀落落的白面。
裴子戚转过身,看向万俟单。黝黑的面庞皱纹横生,三十岁的年纪足有四十岁的模样。如今已是深秋,身上却穿着无袖大褂,一双布鞋破得露出了趾头。他静静的瞧着,一只手握成拳,哑着嗓子道:“他们与你一样吗?”
万俟单关上房门,淡道:“他们没我好,许多人落下了残疾,生计都无法。”又道:“所以,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放过他们吧。”
裴子戚垂着眸子,轻轻说:“今日前来,我只为一件事。当年西北一战,云锦云先锋的死因。大致事情尾末我已经查清,还有一些旁末枝节需从你口中证实。”
万俟单背对着他,一只手覆在门上:“你既然知道事情尾末,就不应该再来问我。我已隐姓埋名五年了,就不能给我留下一条生路吗?”
裴子戚嗤笑一声:“云夫人死了、云公子也死了。云锦用他的命换下你们的命,你们就这么对他?对他的家人?”又说:“我乃受云公子所托,帮他父亲讨回一个公道。你若怕死,可以当我没来过。”
万俟转过身,扬声道:“我若怕死就不会上阵杀敌!我不是怕死,是怕连累更多的人死在同胞手上!你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当年西北一战,三皇子殿下深入腹中连着七日没传出消息。后来我们得到了消息,却是殿下的求救信息。云先锋率着我们前去营救,然而等待我们的不是三皇子殿下,而是敌军的埋伏!我们浴血奋战整整三天,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时候又来了一群黑衣人,什么也不说就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筋疲力尽,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在全军覆没之际,云先锋把我们打昏佯装成假死,只身一人引开了黑衣人。等我醒来时,云先锋已经死了。我看过云先锋的尸体,他应该是被几只猛兽围攻,活活被……”
裴子戚垂下头颅,打断道:“后来呢?”
“我带着云先锋的尸首回到了军中。”万俟单顿了顿说:“当年,云以钟以兵部侍郎身份随战,向陛下汇报战况。他是云先锋的父亲,是以我没有怀疑他。可后来,那些幸存的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去世。起初我以为是他们伤势太重,熬不过去。但之后一次,我凑巧撞见了云以钟给一个兄弟下药。再后来,三皇子殿下凯旋而归,我就全然明白了。原来殿下一直有报安然,是被云以钟截住了消息不让我们知道。也正是他捏造了求救信息,让云先锋率队去营救殿下。知道真相后,我连夜逃回了京城。我官微言轻,无法得见天颜,只好把这些事上报刑部。随后,我遭到了接连不断的暗杀。为此,我只好隐姓埋名,躲在京郊度日。对了,当时是周刑周大人出任刑部尚书。”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这些事告诉三皇子?”光线灰暗,面庞忽暗忽明,看不清神情。只是声音微微发颤,裴子戚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早一点告诉他,或许云夫人、云公子就不会死?”
“对不起,当时我不知晓三皇子与云公子的关系。”万俟单放低了嗓音,一脸歉意:“再加上,我害怕云以钟会对我动手。是以带着伤势,我连夜赶回了京城。”
“我不怪你。”裴子戚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一句,事隔五年,你愿不愿意站出来为云锦说一句公道话?”
“我愿意!五年前至今,我的初心从未变过。”万俟单琅声道:“只要能还那些枉死之魂一个公道,我这一条烂命算得了什么?”
裴子戚轻轻笑了,拱手作揖道:“多谢万俟先锋大恩!”起身,又说:“若你不介意,随我进宫吧,今日我便还一个公道。”
“好!我随你进宫。”万俟单踌躇道:“我斗胆问一句,你是什么人?你这么做,会不会因此连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