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戚当场黑了脸,没好气说:“大爷陪你出去走走,已经给你脸面了,你别说三道四了。”
见状,孙翰成连忙拱手赔罪:“行行,裴大人消消气。”说罢,又伸手做请状道:“有劳裴大人,陪卑职去后院走走吧。”
裴子戚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大兄弟,我们上路吧。”
孙翰成咧嘴笑了,边走边说:“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件大红袍的?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有。该不会是你最近买的?不错啊,你小子是红鸾星动了吧,居然买这么骚的红袍。”
裴子戚疾步往前走,一秒都不想理他,更不想告诉他,这个红袍是三天前买下的。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漫长的廊道进入后院。别人家的后院是百花齐放、有鱼有池,但是裴子戚的后院,除了树还是树……
孙翰成第一次见着后院时,曾意味深长的夸奖裴子戚品味独韵。然后,他安然无恙的回到家里,拉了一晚上的稀。第二日,就换成裴子戚意味深长的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了。
尽管后院没什么可观性,倒也是宽敞开阔,适合到处走走。两列银杏树下,两道身影并排漫走。银杏树修长挺立,枝条上坠着沉甸甸的叶子,绿中透着黄。一眼望去,银杏叶葱葱茏茏,亲昵的抱在一起。
一阵徐风刮过,漫起‘沙沙’响声,银杏叶翩翩起舞,恣意摇摆身躯。一片银杏叶飘飘悠悠脱离了枝条,在空中飘荡摇曳、缓缓而落。它徐徐落在裴子戚身前,他顿时停住了脚步。他凝看银杏叶,久久不语。再过片晌,裴子戚叹气道:“这就是你喊我出来走走的原因?”
孙翰成笑了,大拇指扣着扇子:“运气这么好,落在了你脚下。看来不需要我去拐弯抹角了。”
裴子戚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银杏叶。他一边端详银杏叶一边轻语说:“一叶知秋。秋天来了,秋闱也要来了。”
孙翰成补充说:“我们惩奸除恶、匡扶正义的时候来了。”
裴子戚徐徐起身:“是你不是我们。”
孙翰成不悦了,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许赖账。”
“说得我好像能赖账似的。”语落,裴子戚又严肃道:“害人终害己,万事无万全。这事你别插手了,交给我吧。”
礼部尚书陈永汉是由秦国公一手提拔的。多年来,他一直蒙洛帝的器重与信任,官风极佳,深受莘莘学子爱戴与追捧,与朝中各个大臣关系也多数良好。故而,此事不是拿出一些证据,再参他一本就能了事。必须要有凿凿有据的铁证,指证他贩卖科举试题方可行。
而恰恰他们没有铁证。元明提供的线索年代久远,乃是八年前所发生的事。他们查了许久才查到一些蛛丝马迹,验证了元明的话。然而这般微末的证据,是不足指证陈永汉的罪行。
陈永汉精明强干,手段老辣干脆。除了元明提供的线索,他们竟再也查不到旁的罪证。如今他们唯一能确认的,八年前陈永汉曾贩卖科举试题。然则年代越久远,案情越容易尘封于底,逐渐被人遗忘淡漠。
因此,他们的敌人还有一个时间,此事拖得越久越无可能开云见日。思来想去,除了铤而走险他们已别无选择。而这个‘险’恐得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才能拨开云雾见明日。
孙翰成挑起眉尾,不悦道:“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怎么的?此事是我拉你上的船,有危险大家一起承担。你别想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单干。”
裴子戚松开手,看着银杏叶慢慢飘落。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打算。接下来,我所做的每一件事,皆是杀头大罪。我左右不过是脑袋悬在裤腰上的人,你何必陪我作伴?”
“你不愿将我置于危险之地,我又何尝愿意?”孙翰成琅琅道:“正因为我清楚你的打算,更不愿意你一个人危险独行。”
银杏叶悠悠落于地。裴子戚放柔了眸子,轻笑说:“你有父亲,而我什么都没有。你陪我是不孝,而我是在做理所应当的事。”
孙翰成长叹一口气,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锦囊。他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故而,我特意身先士卒,免得你找诸多借口把我抛下。”
裴子戚看向他,拉了拉披在肩头的外袍,不愿接过手中的解囊。
“瞧瞧呀。”孙翰成又说:“为了它,我差点被禁军抓住,你可不能辜负我一片好心。”
裴子戚眉宇轻扬,大吃一惊道:“你夜闯皇城了?你不要命了!”说着,他连忙接过锦囊,解绳拆开……
孙翰成笑笑说:“只是去一趟礼部,又没去旁的地方,以我的武功绰绰有余了。”顿顿又道:“怎么样?这下你放心了吧。”
裴子戚面无表情,直接省去了惊讶,冷冷道:“你居然偷了秋闱试题,看来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孙翰成却是粲然笑之,温声道:“有了它,事情不就好办多了。别跟我说,你没打过它的主意。”又说:“既然东西已到手,就没必要浪费时间说废话了。还是商量一下,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吧。”
“云穹书院。”轻飘飘四个字,清清楚楚。
孙翰成言笑晏晏:“你早有打算了,我就不废话了。”
裴子戚笑了笑,抬头望向天际。云穹书院历史悠久,自建国初期便存在了。几百年来,云穹书院培育出的高官俊才不计其数,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书院,更有‘皇家书院’的美誉。从云穹书院入手,此事波及范围最小,也能最快达成目的。
“人有贪欲就会有买卖,再过些时日吧。”裴子戚将试题放进锦囊,又道:“大事你做了,小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别管了,”
“行。若出了什么事,你再来找我商量。”孙翰成晃晃扇子,“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赶紧把憔悴的模样整整。”
裴子戚垂着头,挥挥手以示再见。忽然,高大的身躯抱住了他,炙热的气息透过亵衣,传递到肌肤上,热滚滚的。一口热气喷向了耳畔,他颤了颤身躯,听着低沉的嗓音道:“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你真的要来找我,不要一个人硬抗着。我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保护你,如果我不能保护好你,那么这一切就失去了意义,懂吗?”
他僵住了身躯,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在这个拥抱不长,等说完便结束了。身影火速离去,不需要回应就消逝在眼前。
待过片晌,裴子戚拍了拍脸颊,对系统道:“系统,我刚刚没有在做梦吧。孙翰成抱了我?”说着,他忍不住抽抽嘴角:“他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系统实话实说:“他是真的抱了你,但是也真的没看上你,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裴子戚:“……”
系统耐心解释道:“虽然你惹了很多烂桃花,但这一次真真没有,他心跳很正常的。他抱着你的心跳,还不如听小姑娘唱小曲快。”
裴子戚拉拉外袍,转身往房间走,淡定自若、不言不语。系统有些急,连忙又说:“我没有骗你。喜欢你的人跟他心跳频率不一样,比如三……”
哔——
然后,系统看到了一片黑暗,它又被屏蔽了……
第三十七章
红灯笼高挂,两侧的玉狮子晶莹剔透,威威肃立。雕栏玉砌,满是堂皇气派,上面刻着浩气凛然的‘景府’二字。
景府,京中无人不晓的高门大户。世袭罔替侯爵之位,至今足有百余年历史。历任的景侯爷皆是才高八斗之辈,名声赫赫,深受世人敬仰。于是,现任的景侯爷发愁了。原因不外乎它,嫡子懦懦无为,庶子满腹经纶。
别说景侯爷有心把爵位传给庶子,就连族上各位长老也有此意。可又名不正言不顺,景家从未出现过爵位传于庶子。左右为难之际,庶子外出游学了。游学三年,前夕才回到家中。
这一归家,景侯爷终于下定了决心。以前的庶子未经雕琢,如今的庶子已成大器,举手投足间皆是气韵非凡。他不再犹豫不决,为庶子请下了世子之位。
景府书房内,一名男子身长八尺,玉冠束发,手持竹简踱步。面容如玉姣好,温文有致,一眉一目皆是景,好一个仪表堂堂的贵公子。
彼时,门外传来慌张的脚步声。他轻触眉头,素衣锦袍微动,放下手中的竹简。待小厮进来,他出声呵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我不是早吩咐过了,若无大事,不要来书房打搅我。”
一字一句,悠远深长,语速又恰到好处。简简单单的家常对话,却仿佛得道高人的谶语,漫着空明洞澈的语韵。
小厮喘了喘气,气吁吁说:“世子,有一位公子来找你。小的瞧他身上的玉佩与世子的玉佩一样,小的就冒昧前来打扰世子了。”
男子变了脸色,又转瞬恢复如初。他取下腰间的玉佩,声音很轻却掺着颤音:“是跟这块玉佩一样?那位公子叫什么?”
“对对,就是跟这块玉佩一样!”小厮想了想说:“那位公子叫非衣,穿得挺气派的,不知世子是否认识。若不认识,小的这就去打发……”
话未说完,他就瞧见世子跑了出去,衣摆飘了起来。他摸摸脑袋,嘟囔道:“原来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