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风月明来说,他需要做三件事:第一,封锁水道,沿江设立据点,架设投石机,切断叛军补给线,同时也切断张冀北从水路直接退回荆州的路线;第二,面对张冀北别无选择的十万叛军,守稳城池,等待蓝若海集结兵力前来会师;第三,与张冀北叛军决战。
这三件事中以第二件事最为凶险,虽然风月明在沙城曾证明过自己卓越的守城能力,但武昌不同于沙城,它太大了。
城大意味着更长的城墙距离,更分散的守军力量,也意味着敌人拥有更多的攻击点,面对兵力接近己方十倍且背水一战的猛攻,风月明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守住城池。
风月明望向一脸坚毅之色的蓝桥,明白蓝若海的意思。蓝若海把他的长公子派到武昌来,一来是给风月明送信,二来坚定风月明守城的决心,三来这背后还隐藏了一个约定,那就是蓝若海以自己的骨肉作赌注,他决不会失约。
“云河!”风月明忽然对云河道:“传我的将令,铸铁索横江断流,封锁长江水道,未经许可任何船只不得通过!”
“是!”云河大声领命,转身去了。他走到门口忽又停住,转过头来朝风月明挤了挤眼睛道:“你的伤口都是宋姑娘为你处理的,她还帮你净水擦身,更衣煮药,别忘了感谢人家。”说罢他一低头出了门。
风月明听了一怔,内心感到些许窘迫——他本以为这些事都是蓝桥做的。他看向宋芷晴,见后者低垂着臻首,一副女儿家害羞的模样。再看蓝桥,蓝桥也有点尴尬地道:“当时我把你交给宋姐姐照顾就去外面打架了,所以……这……”蓝桥虽未直言,却无异于承认了云河的话。
“呃……那个……”风月明只得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道:“宋姑娘,谢谢你。”
宋芷晴仍不抬头,用蚊呐般的声音说道:“风大哥可以唤人家芷晴。”
“那……芷晴……谢谢你。”风月明顿时感觉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不对了,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蓝桥。
蓝桥会过意来,替风月明解围道:“刚才我打架的时候,发现西面的城墙有一处破损,前将军请随我来。”他说着话就向门外走去。
风月明感激涕零地抱住蓝桥丢来的台阶,连忙追着蓝桥走向门外。宋芷晴在后面一跺脚,娇嗔道:“风大哥的伤还没好呀!”然而那两人就似是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开宋芷晴的私宅,风月明长松了一口气,对蓝桥感激的道:“多谢小公子仗义相助。”
蓝桥笑道:“前将军此番谢我可比刚才感谢宋姐姐要真诚得多了。”
“哈哈。”风月明笑着挠了挠头,不知该作何解释。
“多好的机会呀。”蓝桥状作扼腕地道,“宋姐姐对你那么有心,你怎么好像有点不解风情啊?”
“哦?你也看出来了?”风月明若无其事地道,“那若是依着你我又该怎么做?”
蓝桥一本正经地道:“你可以找个理由把我支走,然后和宋姐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家谈谈心吃吃饭,自是温情脉脉。”
风月明对蓝桥的“提议”嗤之以鼻,道:“这些招数你还是留着以后哄你自己喜欢的姑娘吧,对这位宋小姐,我没有那种感觉。”
“不会吧?”蓝桥奇道,“宋姐姐挺漂亮的呀。”
“什么漂不漂亮的,他们女孩子不就那么回事么。”风月明淡淡地说着,忽然沉默了。
蓝桥看着风月明的神色也是暗吃一惊,他缄默半晌,然后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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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五年六月十四日清晨,张冀北的船队出现在武昌的长江下游。
一切正如所料,九江的张冀北得知武昌失守后大为震怒,他立刻调集全部十万水军及上千艘战船,离开九江,向上游武昌城进发。与此同时风月明则严阵以待,在大江两岸做好防御工事防止张冀北越过武昌,同时加强城防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守城战。五根粗铁索横亘江面,龟蛇二山各设投石机十余台,一旦张冀北想要强闯过关,这些设施将对他们的水军战船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只要张冀北的神志还算清醒,他就一定会选择在武昌登陆。
那是个雾深露重的清晨,天才刚刚亮,一眼望不到边的船队就已占领了江面,一艘艘一片片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它们首尾相连,在浓雾的覆盖下如同张牙舞爪的凶兽,又或索命的幽灵,静静地向上游逼近。舰首高高翘起的坚硬冲头可以将任何试图拦截的船只拦腰撞断,一面面扬起的风帆则恰似来自鬼蜮的招魂幡。江水滔滔,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哗哗”声,没人能分清这是江水拍击江岸的声音还是千万支桨橹同时入水操舟的声音。这水声虽不比战鼓的壮怀激烈,却让人有一种异样的压迫感,仿佛置身于风暴安静的正中心,稍不留神便会被那无法抵挡的狂猛力量撕得支离破碎。
果然,在靠近长江封锁区域的时候,张冀北的船队逐渐减速,并且极有秩序地缓缓向西岸靠近。
对岸武昌城头的风月明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道:“如果张冀北想要攻城,理该在东岸登陆才对,为何他的船队却靠向西岸?”
云河道:“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诡计?”风月明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云河总是说一些看似有道理实则毫无意义的话,这种夸夸之风不可助长。
只听朱玄忽然道:“张冀北该不会认怂不敢攻城,直接上西岸跑了吧?”
风月明听了心中一惊,缓缓道:“这也不是不可能,也许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机智,所以看破了我们逼他攻城然后等待蓝若海会师决战的意图。”
杜豫沉声道:“所以他既没有把握在蓝若海到来之前攻破武昌城,也没有把握打赢那一场决战,与其被我军歼灭在武昌城下,还不如及早撤走,保存有生力量。”
风月明问道:“如果他真的把大军撤往西岸,目的地是何处?”
朱玄断然道:“肯定是襄阳。如今常德和武昌已尽入我手,张冀北荆州孤城难守,只有回到襄阳,和荆州的姬烨成掎角之势,方能抵御住我们和蓝若海联军的进攻。”
“那该如何是好?”云河有些焦急地道,“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坐视他们上岸吗?”
杜豫抱拳请命道:“张冀北十万大军,若要弃舟登岸,怎么也要数个时辰才能完成,末将请命,率一军至江边,射以火箭,焚烧敌军战船。”
“此计甚妙!”云河化焦虑为兴奋,用手拍了一下武昌的城垛,“他们的战船排布紧密,配合上现时这徐徐的东南风,正是火攻的绝好机会!”
风月明沉吟不语,显然是对是否派兵出城作战尚有犹豫。这时敌方最前排的战场已停靠西岸,一批批士兵从下船上岸,在西岸整齐地列成一队。
“前将军请莫再犹豫了。”云河又道,“他们已经开始登陆了,再不出击恐怕就要坐失良机了。”
“好吧。”风月明一抬手,下令道:“杜豫,现命你率三千马弓手,出北门至江边,以火箭射击敌军水师!”
“末将领命!”杜豫轰然应诺,领命下城去了。
第15章 武昌会战
凝望着远方浓雾掩盖的江面,以及江面上伴随着水波起伏时隐时现的敌军船队,风月明忽然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仿佛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朱玄说出了他的疑惑:“这敌军的船只,是不是有点飘啊?”
风月明心念电闪,猛然醒悟道:“不对劲,我们中计了!”
云河也是一惊,忙问道:“哪里不对?”
风月明面色凝重地道:“若我所料不错,张冀北是故意做戏给我们看,让我们认为他不敢攻城,转而取道撤往襄阳。事实上他只有前方的十几艘船载有士兵,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假装到西岸登陆。而他后面成百上千的战船,全都是没有士兵空船。”
云河道:“那张冀北的十万大军现在何处?”
朱玄沉声道:“他们肯定早已在下游登陆,正从陆路向武昌城杀来。一旦我们中了他佯撤襄阳之计,他们的大军便可趁我军不备进行突袭,从而一举拿下武昌城。”
风月明色变道:“不好,杜豫有危险!”
云河立刻道:“属下这就去叫他回来。”
“太晚了!”风月明大手一挥,“给我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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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岸,武昌城北,杜豫率领着三千背挎长弓的骑兵列好阵势。他们面对着江面上成群结队的敌军战船,以油布包裹箭簇,然后弯弓引箭,只待杜豫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把整个江面化作一片火海。
“点火!”杜豫一声喝令,士兵们纷纷点燃箭簇上的油布,神色肃然,严阵以待。一时间整个江岸,星火点点。
杜豫手一摆,正准备下达“发射”的命令,忽然听到一阵喊杀声从身后震天响起。他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数以万计的敌军正漫山遍野地朝从背后朝他们冲杀过来。
由于出城急,兼且杜豫此行的目的本是以火箭焚烧敌军战船,所以他这三千骑兵只带了长弓出城,却未携带长/枪或马刀这种近战搏杀的武器,这一下敌军的突然出现,让杜豫措手不及,只是瞬息之间,他们撤回武昌城的退路已被敌军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