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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 番外完结 (竹下寺中一老翁)


轩辕晦有些无趣地撇撇嘴角。
马车缓缓停下,二人神情霎时肃穆下来。
轩辕晦深深看他一眼,“今日委屈了你,算是本王欠你的。”说罢,转身先下了马车,伸手给他。
赵诩无声地笑笑,做出副温顺的样子,将手放在他手上。
轩辕晦牵着他,一步步攀上含元殿的玉阶。
纵是千重玉阶,也终有尽头,在宦官的唱诺声中,二人先是拜了皇天后土,后拜了皇帝皇后,最终面对面站定。
轩辕晦还未长成,宽袍广袖的吉服挂在身上显得有些怪异,可他的神色格外凝重,成个亲却带着无尽的隐忍。
赵诩突然觉得有些想笑,他也真的笑了起来。
轩辕晦拜完起身,一抬眼就见三步外的赵诩,嫁衣如火、眉眼含笑。
在周遭或恶意或戏谑的目光里,他依旧气定神闲、挺直如松,恐怕敌军压境、兵临城下也无法让他动容分毫。
真正的河东冠冕,名士风流。
轩辕晦心中的愁绪惶惑淡去,跟着扬起了嘴角。
众人议论纷纷,评头论足,而他们在铺天盖地的血红里,相视而笑。

第4章

娶了男妃,以启朝惯例,自是不能再继承大统。由此看来,为了王妃,肃王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前排的重臣命妇们不动声色,余光却时不时在赵诩面上逡巡,其余人等则没这么好的定力,尤其是站在后面的,个个都踮起脚尖,探头探脑。
“肃王妃果真如传闻般美貌,难怪将肃王迷得神魂颠倒。”皇帝身旁一个满面刻薄的妇人开口,赵诩见她身着深青袆衣,想来应是邓皇后无疑。
这话用来形容男子未免有些不妥,皇帝不悦地皱起眉头,又听邓皇后继续道:“阮步兵的诗说的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盻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本宫看用在肃王妃身上真是再好不过。”
这实际上便是明指赵诩以男子之身屈意承欢,在场诸人想起赵诩这般的世家子却甘愿沦为娈宠,邓党的堂而皇之地哄笑起来,士族出身的均是缄默不言,与颍川郡公府交好的诸人更是面色愤然。
轩辕晦目光一冷,正犹豫是否开口解围,就听赵诩不疾不徐道:“母后盛赞,实愧不敢当。儿臣蒲柳之姿得与肃王结缡,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承蒙父皇母后不弃,儿臣无以为报,唯有尽好本分伺候王爷,才不辜负母后一番苦心。”
他这番话将姿态摆得低到了极点,面上确是不卑不亢,唇边还带着温存笑意。
轩辕晦心中一动,挺直身子,朗声道:“谢父皇母后成全,儿臣定当遵循母后教诲——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
“好!”皇帝适时道,“你夫妻同心,朕也便放心了。”
他往阶下看去,轩辕晦稚气未脱,眼中却满是坚忍,心中不由一软,“日后到了肃州,你……你们好好过吧。”
想起茫茫前路,轩辕晦也红了眼眶,叩首道:“儿子不孝,不能承欢膝下,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见他们这边父慈子孝,邓皇后失了兴致,“母后听闻你们这几日便走,很是伤怀,可她老人家近来凤体抱恙,怕给你们过了病气。你们临走时在兴庆宫外磕几个响头,就算尽了孝心了。”
轩辕晦恭顺道:“儿臣知道了。”
赵诩冷眼看着,好歹是个亲王爵位的皇子,成婚竟只是礼部草草办了,筵席、饮宴一概没有,甚至还要连夜启程。
“四郎,”皇帝起身步下玉阶,双手扶起儿子,细细看他,仿佛要将他牢牢刻在心里。
轩辕晦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猛然一把抱住皇帝的腿,泣不成声:“儿臣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为天下计,父皇务必珍重!”
赵诩退后一步,静静跪着,无意中看见邓皇后下首有个默默垂泪的宫装美妇,看其衣服品秩,应是轩辕晦养母独孤贵妃无疑。与他视线相汇时,独孤贵妃凤眼一凝,罗帕下掩住的口型似乎是——蒿里行!
赵诩蹙眉,虽不明其意,但仍暗暗记在心里。
近黄昏时,轩辕晦与赵诩去了兴庆宫,远远地三叩首。
“启程吧。”轩辕晦已是一派肃然,若不看他微红眼眶,根本想不到这是方才哭到仪态尽失的那人。
二人均已褪下吉服,换了寻常襕衫。
赵诩默许轩辕晦将他扶上马车,笑道:“怎么,王爷这么迫不及待要走?臣本还等着回门礼呐。”
轩辕晦一愣,“可我二人毕竟不是寻常夫妻,难道也要回门的么?”见赵诩玩味笑意,才回过神来,白他一眼不再说话。
出了丹凤门,又有数十辆青纱马车跟上,轩辕晦解释道:“都是王府家臣,以后你也可以调度,这一路上尽快熟悉一二。”
“朝廷已经百年未有藩王,敢问规制……”
轩辕晦揉揉额心,“自是与世祖前不能比,但也聊胜于无。除去军务要受安西都护府辖制外,肃州内政本王还是能够定夺的。只是原先大小官吏如何安排,吏部倒是未提。”
这话说的婉转,但实际上轩辕晦和刺史相比,唯一的差别,也就是每年的赋税不需上交朝廷而已。
赵诩缓缓点头,“王府长史是朝廷指派?还是王爷定下后请朝廷任命?”
“沈觅。”
先帝时的探花,最高也只做到户部郎中,庸碌至极。
见赵诩沉吟不语,轩辕晦贴近他耳畔道:“他或许是父皇的人。”
风掀起车帘一角,从窗外看去,二人仿佛鸳鸯交颈,很是旖旎。
赵诩还是生平第一次与旁人靠的如此之近,强忍不适道:“其余属臣也是如此么?”
轩辕晦伸手将车帘掩好,立刻向后退了退,舒了口气。
二人均有些尴尬,轩辕晦冷冷道:“别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方才是有人窥伺,你当本王想……想……”
“想做什么啊?”赵诩撇了撇嘴角,故意拖长了声调,“你我夫妻,王爷想对臣做什么都可以。”
轩辕晦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握了握拳,将胸中那口浊气强行咽了,“多是吏部派的,估计有不少邓党的人,日后得找个时机,一一查明收拾了,否则永远束手束脚。”
守城官查了文牒后,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长安城,赵诩缓缓道:“王爷不下车再看一眼么?”
轩辕晦看着手中茶盏,“若是能回来,那总还能得见;若回不来了,看再多眼也只是徒添伤怀,何必呢?”
“王爷看的通透,臣自愧不如。”赵诩干巴巴道,心下亦是一片茫然。
斜阳西下,车内被熏染成一片橙红,轩辕晦整个人映在火红夕光里,眉目都显得模糊。
赵诩闭上眼不再看,听着马蹄与车辙滚动之声,没来由的阵阵烦躁。
轩辕晦靠着车厢饮茶,似乎也无正事交待,只是静静发呆。
有侍卫驱马在车外,恭谨问道:“王爷,快到咸阳了,可要找地方落脚?”
见轩辕晦一时没有回话,赵诩戳戳他,“王爷?”
轩辕晦如梦初醒,“继续赶路,今夜歇在醴泉官驿。”

第5章

一到醴泉,刚进城门就有驿夫候着,无比谄媚地将他们迎进官驿。
“禀王爷,”驿夫对赵诩点头哈腰,“咱们这虽不是个大驿,但在西北驿路上已算是个大驿了,请王爷放心,小的们已将这里收拾的干净齐整……”
“大胆!”轩辕晦的贴身公公守宁低声叱责道,“每日迎来送往,也不像个没见识的,想不到连王爷都能认错,这位才是肃王!”
赵诩低头莞尔,一旁的轩辕晦面色早已黑了。
这倒是守宁冤枉了驿夫,他二人都穿着便服,赵诩又比轩辕晦虚长一些,自是更高大英挺,难怪驿夫认错。
“你也别为难他了,”赵诩打圆场,“请他带路吧。”
驿夫感激不尽地看他一眼,“谢这位大人……”
轩辕晦忽然出声打断他,“这是本王的王妃。”
倒是个不肯吃亏的,赵诩同情地看了眼蒙在原地的驿夫,率先迈步上楼。
这些驿夫们消息灵通的很,听闻肃王夫夫新婚燕尔,便为他们备了间披红挂绿的上房,就差在榻上洒些花生红枣图个彩头了。
简单洗漱罢,二人并肩站在那张铺着红绸的长榻上,面面相觑。
“十九郎,”轩辕晦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虽说你我是逢场作戏,可做戏也要做像些,你以为?”
赵诩淡淡一笑,“别说驿夫们,就是咱们随行的那帮子人里,也是人多口杂,为防万一,也只能委屈王爷了。”
轩辕晦点头,忽而道:“十九郎,你我相识不久,本王的秉性恐怕你尚不了解。虽说此番未与你相商便定下婚事,在你看来或许是有些独断专行,可这乃是形势所迫,绝非本王本意。”
所有随从都被屏退,除去几位赭衣护卫,门外空无一人。前些日子兵荒马乱,想来轩辕晦今日终于找到时机,准备开诚布公了。
“我确实有几问,想请王爷解惑。”
轩辕晦亲自斟了两杯清茶放在案上,“请。”
“其一,臣虽不才,可也有自知之明。通晓经书、擅长谋略的世家子弟绝不止臣一人,为何王爷偏偏选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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