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雪刀藏在袖中,只那一拂,看似轻巧,却是必用上十分的精神。
“沈晏周,你好狠毒!”老大骂道。
“倦雪刀素来是杀人之刀,只攻要害。他只是被割了喉咙,却没取下头颅,不至于要命,倦雪刀主已经手下留情了。”忽有一人淡淡说道。
沈晏周回头,望见傅清寒身边站着个儒雅贵气的男子,方才便是他开口说话。
见了此人,他莫名心神一摇,竟有些惊慌。
这个男人,是谁?他心烦意乱地想。
老六的武器是一口大刀,他已挥舞着红眼砍来。沈晏周心不在焉,在刀影间穿梭,比上一场多花了不少功夫。
“你兄长不专心,你猜他在想什么?”男子笑问傅清寒。
“不知道。”傅清寒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沈晏周在想什么,但他总不好当着男子的面说出来。
杀招砍下,姑苏老六招已用老,沈晏周便跳上刀背,竟沿刀背溜上,伸手便在老六喉咙上一拂,顿时鲜血飞溅。
他落在地面,微微有些喘息。
“倦雪刀果然名不虚传。”儒雅贵气的男子点评道。
老五用棍,章法不乱。沈晏周眼梢瞥着傅清寒身边的男人,只觉胸口有些闷痛。好想……好想杀了他。他突然笑了,身法竟骤然快了数倍,一刀划开老五的肚皮。
“啊!我的肠子!肠子!”老五吓得面色如土。
“肠子流出来你也死不了!快滚!下一个!”沈晏周暴躁起来。
“你兄长他突然卖力了,不知他着急什么?”男子悠然道。
他着急来杀你……傅清寒心里叹了口气。
老四用鞭子,挥舞起来猎猎作响。如果说倦雪刀有什么克星,那大概就是以柔克刚的长鞭了。长鞭善于纠缠,恰恰能阻止需要近身的倦雪刀的狠和快。沈晏周却根本不管什么鞭子,在光影之间靠近。
耳边忽然传来那男子的笑声,沈晏周回头一看,忽然手腕一紧,竟被鞭子缠住。倦雪刀并未脱手,手腕却着实伤了筋。沈晏周将倦雪刀往空中一抛,被鞭子甩起来之时竟用嘴叼住,飞身凑前,一把抓住老四的喉咙,用口中的刀刺穿他。
他飞身落下,接住刀,按着右腕,仍是回头看向傅清寒。
傅清寒简直受不了这赤裸裸的目光。
老三出手时沈晏周明显动作缓慢了许多,他那药的作用也到了时辰,浑身伤痛一并袭来,简直让他头晕目眩。用长枪的老三看出了他的疲态,倒刻意放缓了节奏。
“他在拖,想耗尽你兄长的体力。”严问山说,须臾又道,“你三弟身边那个,就是福禄王。”
“他倒来了。”沈靖川眉宇一沉。
场外的人忽然一声尖叫,沈靖川忙回头,只道不好,沈晏周被那长枪钉在了树上。连打了五局,他终于见了血。
沈晏周几乎在众人尖叫的同时就一把握住长枪,猛然顺着刺入体内的枪杆滑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上了老三的脖子。这一刀他因为受伤控制不住力道,划破了血管,鲜血猛然飞溅了老高。老三呜咽一声,轰然倒下。
沈晏周身子摇晃,缓缓往前走,那枪杆便从他腹部的血洞一点点脱出,直到整根都生生穿透他的身体。他捂着上腹,微微蹙眉,思索着:这个男人的确是傅清寒喜欢的类型,如果是这个男人,傅清寒真的会动心。他已经动心了?
“老三!你死的好惨!沈晏周,你纳命来!”老二挥舞双锤狠砸过来。
沈晏周捂着伤口跃起,一时间鲜血四散。
“你兄长这时候居然还不专心?”那福禄王惊讶地说。
“让王爷您担忧了。”傅清寒低声道。
沈晏周失血太多,视线模糊,忽然见眼前巨物,他下意识地避开要害,只觉侧腹剧痛,原来是被那铁锤狠狠砸中。他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另一只夺命的锤子。
他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血,心慌意乱地想:如何杀掉那个男人,傅清寒又不会生气?
铁锤已从头顶砸了下来,他听到傅清寒的声音:“够了!我们认输!我这条右臂你们拿走!”
他悚然一惊,飞身跃起,躲开了铁锤。倦雪刀在那双锤的间隙出手,拂开了老二的喉咙。他这次集中了精神,没有失手取了对方性命。
他恍惚抬头,也看不清前方,只朝着傅清寒的方向说:“我还没有死,你胡说什么?”
福禄王讶然看着傅清寒,“清寒,你当真肯为他砍下手臂?”
“我……”傅清寒怔愣了下,他方才情急,只是脱口而出。此刻细思,才觉失语。
姑苏老大一双铁掌虎虎生风,沈晏周身负重伤,虚弱至极,眼前又看不真切,胡乱躲闪。他躲得烦了,忽然便不再躲了,竟迎着掌风,挥出一掌。
“你哥疯了,他要正面接姑苏老大的铁砂掌呢,”严问山说,“姑苏老大的内力了得,硬拼他会受重伤。”
“这混账玩意!”沈靖川已经飞身过去像把他拉回来。
但是沈晏周根本没犹豫,已经硬接了这一掌。他内力向来不弱,此时使出十成功力,两人都被震开。那姑苏老大竟也呕出一口血来。
沈晏周伤势只会比他更重,却竟又轻功如梭,眨眼间就贴上姑苏老大眼前,倦雪刀阴冷冷地拂上喉咙。
倦雪刀割喉什么感觉,那是种说不上来的细细密密的恐怖。姑苏老大狠狠挥出一掌,将眼前的沈晏周打飞出去。
沈晏周也没料到他竟然还能挥出这一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一刹那觉得胸前的肋骨像全折了一样。姑苏老大紧紧按住喉咙,一步一步踉跄着朝他走来。沈晏周知道他已经来了,却无法动弹。
姑苏老大捡起老二的铁锤高高举起,傅清寒忽然丢下福禄王飞身而出。他竟觉得一瞬间沈晏周朝他微笑了一下。只见下一秒,他骤然挺身一跃,双腿夹住了姑苏老大的脖子,倦雪刀插入了他的心口。
沈晏周站在那里,果然子在朝傅清寒微笑,“我说了我不会死,你怎么不信呢?”
“你现在和个死人有什么分别?”傅清寒冷冷道。
“有我在,谁也不能碰你。而除了你,也没人杀得了我。”沈晏周淡淡地说。他不断地呕血,肋骨发出咔嚓咔嚓地声音。
“别废话了,赶紧回家!”傅清寒压着声音怒道。
“你先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沈晏周冷冷地笑起来。
“你这个疯子。”傅清寒恨声道。
“那个男人……很像……他和过去的我那么像……”沈晏周一边呕血一边幽幽笑道,“这么多年,清寒你的口味都没有变化,你喜欢这种样子的,我……也可以做到……”
“沈、晏、周!”傅清寒脸色气得煞白,一字一顿道。
“你喜欢他吗?”沈晏周关切地问。
“对!我喜欢他!你一辈子都比不上他!你满意了没有?满意了你就安心去死好不好!”傅清寒浑身发抖。
沈晏周点了点头,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第五章
沈晏周睁开眼睛,望着不太熟悉的屋顶。
“我果然没死。”他柔声道。
“你已经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床边沈靖川黑着脸说。
沈晏周眨了眨眼,“好冷。”
“要加一床被吗?”
“我说你的玩笑,好冷。”
“滚。”
“清寒呢?”沈晏周转过头问。
沈靖川叹了口气,“大哥,我也是你弟弟……你一醒来就问他,我很伤心的。”
“为兄病了,病得很重,”沈晏周淡淡笑道,“我已经这副样子,贤弟你就不要再和我计较了,好不好?”
“你这是心病,”沈靖川默默看着他,“这么多年了,你好歹换个人好不好,为什么非得是傅清寒?为了他,你好端端一个大少爷,变得这副鬼样子,又是何苦?”
“而且,喜欢人也不能这么个喜欢法儿,凡事都要有个度,你这样子,会让他很痛苦,”沈靖川用手指轻轻梳理沈晏周的头发,“若真喜欢他,就克制一下自己的感情。”
沈晏周闭上了眼,“好,我可以克制。”
靠运河两岸新开的店铺租赁,傅清寒结结实实赚了一笔。福禄王朝他笑道:“不愧清寒,果然有手段。若不是你提供资金,我那些将士的铠甲都换不上呢。”
“王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傅清寒悄声问。
“这个事情还急不得,清寒你放心,一旦我拿回皇位,定要赐你高官厚禄。”福禄王定然道。
“王爷,清寒并不想要高官厚禄,我只是希望您日后能替我爹平反,以正清名。”傅清寒深深一揖到地。
福禄王收起曝露的野心神态,转而温柔一笑,轻轻扶起他,“清寒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令尊继续蒙受不白之冤的。傅将军当年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也绝不会忘记。”
这温柔的笑容,让傅清寒想起了某一年的春日。当时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笑着,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阿还,我是你哥哥。
哥哥……傅清寒心口蓦地难过起来。
傅清寒回到沈府,换了一身常服,走到廊中,便遇见了沈晏周。
沈晏周胸前腹部和手腕都缠着绷带,虚弱地靠在阑干上咳嗽着。这男人就像是住在洞穴中的猛兽,看似无害,却会时不时的从洞穴中出来,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