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刀手快脚快,眼观六路,走马观碑,一切默记于心,猜测哪些房住了重要对头,哪些房间住的废柴路人可以忽略。
游轮视野最好的最顶上两层,是拥有私密阳台和按摩池的复式海景套房,一共只有十套,预订给最尊贵的客人。严小刀瞟了一眼套房内迷你吧台的各式酒水,忍住心痒没有喝掉一瓶再走。
他自己没订复式海景套,不是订不起,而是太扎眼。总共十间白金尊享套房,每位入住客人都是生意圈内名头显赫之人,他在其中一间复式套房的迎客伴手礼附带卡片上,赫然瞥见“梁有晖先生”的字样。
“云端号”承载着极致的尊贵与奢华破浪入海,船头绽开白沫水波,开船了。
直到这时,严小刀发觉,他在游轮所有宾客包括船员、服务生之中,没有发现他的目标;也没见到哪一路客人抬着能塞进大活人的行李箱登船。
你只要见着那个人,就知是他了。
严小刀微闭上眼回忆所有船上他所见的面孔,直觉没有一张脸配得上这句形容。凌煌之子难道就不在“云端号”上,没来?
还是……已经挂了。
第六章 碧海云端
“云端号”白天在海面全速航行,迅速就出了本土海警巡逻舰艇的管辖水域,进入国际航线,一切沐浴在河清海晏的祥和金光之下。只是,这副端庄的美人身姿之下,掩藏着不为外人知的奢靡,只要出了管辖地界,就抽丝剥茧般露出那一张真实的妖孽嘴脸来。
燃着焰火的落日跳脱着吻上海平面,金风玉露一相逢,海天一片红霞,紫色烟花在游轮上空遽然绽放。
一名穿着吊带黑金色鱼尾长裙举止端庄已为人妻的女星猝不及防被人扯住了裙摆,在围观尖叫声中被扒去礼服,以一个相当高难度的三百六十度空中转身抛入甲板露天泳池,“碧海云端”的盛筵拉开帷幕。
游轮甲板上仿佛瞬间变了画风和颜色。
银白色巨舰优雅壮丽的船身上那些原本窈窕徜徉的红颜绿柳,也仿佛转瞬间扯掉脸上欲盖弥彰的面具,剥掉身上那层纯属累赘的人皮遮羞布,满眼是颤抖着陷入狂欢的身躯……
严小刀比较不走运,他住的相对廉价实惠的第一层舱室,随即发现这里是真的很“实惠”。即便拉上窗帘,也遮挡不住疯狂晃动甚至纠缠一起的人影。
走出舱门也好不到哪去,餐厅和舞厅里大约也开始了。他听出有人就在他房门外楼道里就地开炮,随着动作撞他的门。
严小刀思忖片刻,那位不寻常的人物倘若这时在船上,无论是自愿前来还是被软禁中,应该不会跟他一样选择风景这么糟糕的底舱,太跌份了。
他迅速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站在泳池边的梁有晖梁大少爷,就这时刚被人从后面剥了裤子,像赶一条大白鱼似的被赶下泳池。“大白鱼”还蹦出水面负隅顽抗挣扎了一两下,手机也跟着“噗通”掉水底了。
“操……”严小刀从窗帘缝隙后眯眼瞄着,很无奈。
严小刀无聊得都读完了半本《莫斯科战役》,战斗的种族西伯利亚红军在严酷的冰封阵地上力挽狂澜将德军坚拒于距离莫斯科仅有八公里的郊外。他正津津有味地读到抚掌激跃处,梁少爷在水里跟不知哪个整容脸男妖精打了一场“遭遇仗”,终于从池底捡回手机爬上岸边。
也亏得这新款钛合金壳手机特别防水,梁有晖掌心里“霹雳哗啦”连响三声短信提示音,信息直接显示屏幕上。
梁有晖一听提示音双眼在夕阳的烟火下绽放出亮光,因为他给一些“密友”设置了特殊提示音。
这是严小刀开玩笑口吻的短信:【晖宝,我给你掐了表,才十二分钟不到,你的持久度还不如大熊猫。】
梁有晖赶紧就回拨了。这人用毛巾胡乱抹一抹身子,套上个泳裤,一路顺着隐约的手机铃声,进了船舱,穿越走廊,左寻右觅。某一间船景舱的房门前,斜立着西装革履的严小刀,一副好整以暇的揶揄表情,等着他呢。
“装!你丫还跟我装!”梁有晖指着严小刀的鼻子,却露出单纯的发自肺腑的开心。
严小刀一手撑着门框,把人让进舱室:“我能弄不到船票?”
梁有晖进屋一打量,顿觉这几十平米破屋狭小逼仄简直没法落脚啊:“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订楼上?”
严小刀颓然道:“咳,我干爹骂我了,不务正业还出来浪,花他的钱我就没胆订顶层。”
梁有晖爽气地搂过好基友,拍拍小刀的前胸:“你呀,缺钱花就跟兄弟我吭个气。”
严小刀继续卖惨,自嘲道:“我这张厚皮老脸,在你面前都卖不出个价。”
梁有晖一翻白眼:“谁让你年轻的时候拒绝我的金屋藏娇?!”
俩人浑开荤玩笑,从来都这样,但并不来真的。
梁有晖挺帅气的,从小养尊处优的一个少爷,且是家中独子,见过大世面但没见识过江湖险恶,没经历过生活的辗转流离,这种富养出来的男孩,通常是个没什么心计的直肠子,对朋友豪爽,钱多到花不完,都懒得跟人算计。因此严小刀结交了这么个时不时有些用处但不需处处设防的傻白甜。
严小刀随口闲聊几句,问的都是船上内情。
梁有晖老实孩子有啥说啥,一一点头:“对啊,楼上左手边是个我们城里的红三代大贵人,右手边是游灏东嘛,你们开发区的大太子爷,正对我楼下就是简铭爵还带了好几个女的……诶?都是你认识的吧!”
严小刀一偏头望着梁少爷,鼻尖黑痣轻耸出玩味的神情:“你来这船上玩嘛的?你钓大鱼来的?”
梁有晖耸肩:“我钓什么鱼?我消遣么,在家里闷的,你又不陪我!”
严小刀暗道,看来梁有晖纯是局外人,并不知情。
梁有晖却也在上下打量着严小刀暗忖,还是小刀兄弟好,模样身段真顺眼又招人爱,刚才游泳池里那个整容鬼一看就是盘丝洞里爬出来的三四流功力的男妖精,搁严小刀跟前,连提鞋都不配!
梁有晖突然想起来了:“刚才上船时碰上,游灏东和简家老二竟然都盘问我,你到底来没来船上、你最近都在干吗,你说逗不逗?你跟他俩什么时候有一腿!”
严小刀眉毛一动:“你怎么说的?”
梁有晖:“我说你这人傻正经,肯定不会来的,你这不是让我好像骗他们的!”
严小刀:“……那俩人说找我干吗?”
梁有晖:“游灏东说,他上回打球从你那借了一根高尔夫杆想还给你?简铭爵说,他手里有一副扑克牌的‘嫩尖’,问你哪天有没兴趣一起去‘打个尖’?”
严小刀一脸春风化作细雨的平静笑容,这纯扯淡的无稽之谈,理由编得真烂。游灏东和简铭爵八成都是知情者,都是上船来网那条大鱼的。
戚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保住一个人,别让那人被旁人给弄死了,那么明摆着,有人也奔着这目标而来,且有人可能会下手。
严小刀熟悉这些路数,他即便现在连正主的脸都没见着、人都没找见,然而这船上有哪几位不省心的人物可能成为拦路虎,他一个个在心里盘算。
……
既然与梁少爷搭上线,严小刀自打这个晚上,堂而皇之在“云端号”上公开露了相,不必再躲躲藏藏。他有意跟上燕都过来的梁少,一来,对方是很有家底身份的人;二来,两人一同出入,外人看来就是结伴出来打野食的哥们。
当晚梁有晖就带严小刀去顶层露天焰火餐厅,吃上一顿顶级法餐。
海风吹得严小刀头疼,梁少爷难得善解人意一招手叫了一杯咖啡给小刀。
严小刀抿了半杯咖啡,味道醇厚尾调还带着果木香气,挺特别的,果然是高级法餐厅的咖啡。
“这叫做南洋象屎咖啡。”梁有晖用雪浪白巾擦过嘴,兴致勃勃地给严小刀开眼界见世面,“已经是最贵最顶级的咖啡了,一定要用巴拿马某座庄园出产的咖啡豆,拌上香蕉、芒果和甜甘蔗喂给大象吃了,用缅甸的三至六岁龄的小母象,等它们把咖啡豆和大粪一起排出来,再把整粒整粒的咖啡豆筛出来,烘焙烤香现磨,最后就是你喝的这杯咖啡了。”
严小刀差点吐出来。
梁有晖哈哈大笑,浑不在意,自己细细品着那咖啡香气,凑过头煞有介事地:“听说还一定要是处女小母象哦——她们消化出来的咖啡豆气味比较甜。”
严小刀无话可说,瞥一眼那全是法文的菜单酒水单,也就是你小子欺负老子看不懂洋文。
“比你上回骗我喝那个老磁器口豆汁还他妈难喝!”严小刀瘪着嘴,“你们城里人喝的豆汁吧,我进嘴就知道它很恶心;这什么象屎咖啡,喝进去还不觉着,回味越想越恶心,你喝的不就是大象的涮肠子水吗!”
梁有晖笑得都呛了。
严小刀从来不装,这让惯会装逼的公子哥愈发觉着他稀罕。
碰巧了,当晚,简铭爵和游灏东二人也不约而同选在这家餐厅吃饭,隔着几个桌远远能瞅见,身边各带换了头脸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