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圣明!”纽古禄氏起身就拜,“臣妾立即安排下去——”望着沁兰无以抑制的欣喜表情,纽古禄氏谦恭的笑容下闪过一丝刻毒——触怒龙颜者必定有去无还,这个自然——只可惜,那个可怜的女人,先会是你而已。
永琰的狐疑性子,你以为你能骗的过他?今日下朝后宫无人不知他心情恶劣,谁敢这时候够胆拈其虎须?
皇后之位从来能者居之——似你这般连男人都留不住还经不起挑拨笨地可怕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正位六宫!
至于那个卑微的汉女,连个妃位都没有,即便侥幸生下了儿子又能怎样?
反正,来日方长。
紫禁城里里外外的每一寸土壤,都逃不过阴谋算计尔虞我诈——不懂这生存之道的人,还是早点消失为好。
养心殿儿臂粗的蜡烛已经堆下层叠厚重的烛泪,飘摇不定的火光映射在帷幕间两道纠缠的身影上。
“皇上……不……”那承欢的少年已经痛到五官变形,满头冷汗浸地龙床都要湿透,永琰一面狠力动作,一面按着他的头,侧压在榻上——很好,这个角度使他清瘦的侧影看来更有几分象他,这个念知使永琰更有兴头了,肆无忌惮地撞击之余,他象要勒毙人一般搂着那个不住抽搐的小太监,咬着牙道:“……你哭什么?很疼?这是你自找的!你不是从来不会为朕哭吗?朕就看看……你能有多硬气!”
屋里最后一声犹如夜枭的失声惨叫,使穆彰阿一贯声色难动的面容都有了一丝波澜——他明白永琰今夜的怒气有多大。直等了大概一刻钟,穆彰阿才在帘外给永琰请了安。进去之后,却见永琰散着头发,有些失神地坐在床边。
没去理会那破布一般瘫在床上的小太监的惨况,穆彰阿无声地走到永琰身边,跪下,定定地望着他的双眼:“……皇上?”
他转过头来,双眼却还是没有焦距的——或许只有此刻跪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才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永不会在背后给他一刀的属下——
“皇上,忍一时之气,才有将来的地久天长!”
永琰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朝堂之上的坚定与冷漠:“朕一直以为,如今我坐拥江山,总可以做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没想到,一个野种,一个奴才,也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坏我好事!”
穆彰阿顿了顿,他清楚地看见这位盛年帝王紧握成拳的双手因着出离的愤恨而在轻轻颤抖,他抬眼看向永琰,一如藩邸时那样叫他:“十五爷……当年令皇贵妃在时就断言福康安桀骜不逊必有反骨,一旦上皇退位他未必服从新君——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兵权也不该交给这样的人手中!这些年来,皇上屡屡整军,福家军早已解散,名存实亡,此次皇上可以借口云贵溃军太多,要他从京城只身赴任,去带那班子烂头兵,云贵一带山高林深瘴气横行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地,奴才就不信他真是战神附体百战不败!只要他一败,威望必如山倒,介时要废他爵位也好,捕他入狱也好,全凭皇上的意思了。”
永琰闻言,扫了他一眼,却轻轻摇了摇头:“这么做虽好,但无法永绝后患。”他眯起眼,望下廊窗外深不见底的永夜,“穆彰阿,朕要他死。”
穆彰阿心头一跳,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永琰面无表情的沉默的双眼。
他缓缓地撑着身子站起:“传令云贵总督额森特,官军一旦在贵州与贼兵短兵相接,四下州县不得救援,否则——虽胜犹败以叛逆罪论处!”
这等于是拿大清西南边陲的江山板荡去换那个人的命——如此不顾一切的滔天之恨,竟仅仅是为了——一个和珅?穆彰阿不禁打了个寒战:“皇上,如此赌注,会不会——”
“难道朕的江山没他福康安就守不住么?!尔曹身与命俱灭,也不废江河万古流!天下地上,惟我独尊——不,这还不够——传令隐卫司待命——”永琰忽然住了口,愕然地看着窗外几乎一闪而过的身影,“谁在外面?!”穆彰阿瞬间掠了出去,却也只看见一阕霞影,迅速地没入黑暗之中。穆彰阿看了永琰一眼:“这……这不是,苏……”
永琰在瑟瑟夜风之中昂首拧眉,冷冷地道:“把她抓回来——此事不准走漏一点风声!”
三人之间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爱恨情仇,终究要无可避免地,迎来一个惨淡的结局。
第五十三章:诉衷肠情浓独乐峰,漫征尘梦断紫禁城
嘉庆元年秋,嘉勇郡王福康安散尽家财自募军饷得银八十余万,本欲整军开赴云贵,不料一道圣旨以降,以“云贵溃军太多,流离失所终成一患”为由,下令福康安不带一兵一卒单刀赴任。幸而和琳主动请缨随军出征,标下数千兵马自愿相随护送,嘉庆惟有准奏——同年十月,福康安率军夜出崇文门,一路南下,前往山水迢迢的未知战场。
“福帅……”和琳轻夹马肚,赶上为首的福康安,“大哥……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福康安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他自悔自疚甚深,我哪里还能听他对我说些什么……”他怎么就不能明白,如今哪怕为他抛弃一切功名利禄哪怕热血性命——又何足惜!
“此去云南打的是恶战,带的是乱兵——”和琳轻叹一声,这句话他没有说完——若非为了那生死相随的知遇之恩与男儿义气,只怕从前的他也未必敢冒着龙颜震怒的危险为他两肋插刀。
福康安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伸手抚着座骑飘扬的鬃毛:“我带了大半辈子的兵,多少次九死一生,早看地淡了,为国请战,不外‘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这十二个字,俯仰天地无愧于心,便也是了。真要说有遗憾,便是……在京城等候了四年,努力了四年,失望了四年,却最终……换不回他当日情怀,这也是我……咎由自取吧——”
“大帅!”和琳忽然伸手抓住他的缰绳,福康安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随即顺着他的目光转向前方——一瞬间,有如石化。
从古老而班驳的朱漆大门的深处缓步而出,那个顾盼之间夺取他所有目光心神的男人,一如他记忆中的清俊,瘦削,固执,而——风华绝代。
“致斋!”他情不自禁地低吼一声,拍马上前!
主将前行,亲兵阵直觉就要跟上,和琳却猛地伸手一拦:“全军听令,退后百步!”
甲胄撞击军靴及地的金石之声中,他凝望着两道历经沧桑的背影在远方瞬间重叠——他们等这一天,足足迟了二十多年——早该幸福了吧……
他低下头,望向手心里纵横交错如同刀凿的道道掌纹,心中却突如其来地涌上一阵不安。
和珅仰头,看着他风驰电掣一般地策马而来,泼墨一般的玄色大氅挥洒开来,遮地日月无光,一如往年——那样轻易地夺去他全部的视线。
但他如今已能静静地站在那儿,与他四目相对。
“致斋……”福康安先是按奈不住心中狂喜,却在见到和珅冷淡的神情之后迅速地颓败了下来,勒马道,“你……是来送我一程的?”
“这场战,福郡王是为和某挺身而出——我……和某——焉能不来送行。”
明明朝堂之上听到他为他请战,心中痛苦,悔恨,纷乱又难舍难了的复杂感情几乎逼地他当场昏阕,但他此时站在这里,却不得不再次带上冰冷的面具,再演一折伤人伤己的戏。
福康安失落地垂下头,苦笑道:“你明知,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和珅喉头一哽:“你还想听什么?瑶林……别再为我如此了,我不值得——若你只想赎罪只因愧疚,你根本不需要为我——去打这场仗——无兵无饷你我都知道此去绝境,皇上……皇上他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的……福康安你以往的聪明都到哪去了?!”
福康安深深地凝视着他:“如果以往蹉跎岁月算作聪明,那我从此希望我永远如此笨下去——我若只为赎罪便让我死于荒郊野外不得——”
“你疯了!”和珅断然大喝一声,气到脸色发黑,不断地剧烈喘息着,“这,这等誓岂是乱发的!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告辞!”言未落地他便转身绝然地向前走去,福康安忙一拉马头,重又绕回他面前,软言道:“是我胡说不知轻重——致斋,这场战役事关大清国运我岂有等闲视之?你放心——”
“我不放心的是你。”和珅咬着唇,终于看向福康安,“此去征程前途未卜,望君珍之重之,不可恋战,见好就收,你从前就有的争强好胜的毛病,此次万万不可——”一张脸陡然在他面前放大,福康安在马上忽然弯腰看他,飘扬的一缕散发在秋夜凉风中与他的纠缠在一处,似有千千结。
“你在关心我吗?”
“那当然我——”和珅猛地闭嘴,瞪大眼看向愈加逼近自己的福康安,历尽风霜的容颜,飞扬如剑的长眉,和那——浓墨一般深重的双眸,“你,你要干什么?!疯子,这大庭广众之下——”
“如果真地不愿,就推开我——再逃一次。”福康安呢喃地说着,却未等和珅僵硬的身子有所反应,就轻轻地,点上他冰凉的双唇,“有你这个祝福,这场战,我一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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