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回过神来,看着陆野欣喜的表情又舍不得当众说他鲁莽。
等到夜里即将休息时,周南推开了陆野的房门。
陆野已经大字型躺在床上正打算睡觉,见周南进来,乖巧地收回一条腿,给周南腾了个坐的地方。
陆野今天刚打了个漂亮的胜战,心里正美滋滋的,眼神里还有残存的喜悦,他眼眸带笑地问周南:“阿南你来找我什么事?”
周南不忍苛责,他在床头坐下,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正好挡住了刺着陆野眼睛的灯光,他有些犹豫地说:“今天你一箭射杀元毕……有些太莽撞了。”
陆野一怔,表情暗淡下来,其实他早就觉得自己这件事情有些做错,但是生平第一次圆圆满满的胜战不免让他有点飘飘然,心里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因此周南这么直接指出来让他有点受不了。
陆野有些不高兴地翻过身去背对周南,声音有些低落:“可是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出战,没考虑那么多。”
周南早就猜到陆野是这个反应,他伸出手缓缓摸这陆野的头,语气缓和地说:“我没有怪你,只是这件事情做的确实不够妥当……我来是和你商量之后的守城方法的。”
陆野的额头和头顶都被周南略带薄茧宽大干燥的手掌摩挲地很舒服,他的心也被周南一番话熨得很妥帖。
他像个小烙饼一样翻过来,望向周南的眼眸中充满信任,他说:“那只要有你在就好,我们一起指挥将士们守城啊。”
周南心里陡然一暖,他用拇指轻轻摁了摁陆野的眉心,叹了一口气:“我要是不在呢?”
陆野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还是不久前他和周南分开,发现周南没有如约回来时自己心里焦急绝望的激烈情绪。
他觉得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底破土而出,可是那东西无影无形,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该放由它自由生长,还是早点连根拔除。
陆野轻笑一声,依旧不敢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感慨道:“阿南,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呀?”
周南感受到陆野不同往常的情绪,手上的动作一滞,定定看着陆野清俊的脸庞,他说:“我是哥哥,照顾你是应该的。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休息了。”说完逃一般地离开了。
陆野一直等到周南关门离开,才自暴自弃的睁开了眼——平时清亮的眼眸如今泛着水光。
方才重温周南失踪时的情绪,居然被那时深深的绝望和恐惧逼出了眼泪,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愿意睁开眼——他不想让周南看到自己的软弱。
这只是对失去亲人的恐惧罢了。陆野这样安慰着自己,把头埋进被褥中,陷入了梦乡。
周南刚推开房间的门,就见乔君越正一脸悠闲地坐在桌边。
一见他回来,乔君越学着孩童时期的语调高兴地喊道:“修宇哥哥,你回来啦!”
周南眉峰一敛,转身关上门,大步走到乔君越面前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此时的容貌,问道:“你这面具天天带着不会伤身吧?”
乔君越很满意周南关切的语气,他右手抚上自己的脸,故意装可怜地说:“会,有时带久了脸上会起疹子,又痒又红。”
周南皱着眉问道:“那你就不能摘下来吗?在这宛川城里没有人认识你。”
乔君越反驳:“陆小将军可见过我不止一次!”
周南无奈地说:“那我把你的事告诉他就好,他不用防着。”
乔君越一手端着小茶碗一手提着一个大肚牡丹茶壶,斟了大约八分满后殷勤地放到周南面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这才说:“不用了,我过几日就要走了。”
周南想到之前三皇子说的计划,想了想,问道:“那我明日想办法分一队人马护送你去祈云。”接着又补充道:“你要是想指定什么人送你也行。”
乔君越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两眼闪光地问:“那我要你护送我去,可以吗?”
周南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愣了愣,拒绝道:“不行,我奉命跟随陆野守城,不能轻易离开。”
“护送三皇子去凉州可不是轻易离开!”乔君越反驳道,“而且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这一路还能更自在些。换成别的心糙人糙嘴不闭缝的人,我可不放心!”
周南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可临答应前又想起小野方才说的话来,很是犹豫,他心慌意乱地赶人:“天色不早,三皇子先回去休息吧,容我考虑考虑。”
与此同时,元毕的尸首已经让他那群衷心耿耿的部下用马革小心裹了日夜不休送到了元毕他老子“铁骑将军”元耒眼前。
再不争气的儿子也是亲儿子,元耒本就子嗣不盛,辛勤播种大半辈子只有两个儿子。
如今天有不测风云,树苗折断大半枝,元耒白发人送黑发人,眼见儿子额间还有黑乎乎的箭孔僵硬发黑的脸上惊恐未消,登时老泪纵横,怒火中烧。
不过作为父亲的元耒同时还是号令十三万西昌军队的将军,是颇有威名在外的西昌民族英雄,擦干眼泪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他先命人用马车将儿子的尸体送回高昌老家,同时请旨将儿子元毕以勇士身份安葬。然后便面色铁青地坐在主榻上,眼角还有些红肿。
底下人暗自思忖着此时的状况,都低着头屏气凝息不敢说话。
“我要尽快攻下宛川,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元耒咬牙问道,眼中闪着阴鸷的光。
底下一大群人交流着眼神,默不作声,反倒更加缩手缩脚,生怕被点名回答。
终于,一位着赤紫铜卯软甲的年轻人从行伍中不紧不慢迈步出来,抬头说:“我倒是依稀知道从这到宛川有一条捷径可走。”
元耒和底下的众人这才发现这少年样貌端正,竟是西昌人中少有的清秀,更像一个汉人。元耒问:“你叫什么?”
“回将军,我姓苏名钦。是后军司戈。”倒是个顶着微薄官职的小人物,以前从未出过风头,因此在场大多数人都没听过苏钦的名头,都觉有些陌生。
元耒用一双锐利的鹰眼打量着苏钦,大概清楚这人的来历——正是东明太子为表诚意送来的帮手。
于是他眼中带着几分残忍地笑道:“好,命你尽快画出地图,我们势要尽快拿下宛川!”
作者有话要说: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啊,改文改到癫狂,可能这一部分写得不是很好,见谅,今天有点晚,就顺手贴苏轼大佬的词出来。
这两天感冒了有点受不了高强度码字,决定还是一日一更,等我好了再恢复吧,怕状态不好写不快虚了存稿。
希望各位菇凉觉得这文不错能够顺手收藏评论,给我点鼓励啦蟹蟹~
第26章 若归来
周南带着祈云援军一路急行军赶回宛川时元耒已经就势入城,守城不出……这正是他决策失误。
这场袭击是西昌仗着找到了安然横穿戈狄大漠的办法,临时起意攻进宛川,胜在突然,所以根本没有跟上足够的补给。
元耒守城不出最多撑上半月,就得乖乖投降。
可是元耒这样饱经战场的老将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周南回来的当天晚上发动袭击,决心突围。
元耒带来的人本来就多,兵马也够强劲,如果趁机偷袭,胜算非常大。
夜黑风高,灯烛昏暗,周南与一干战将面色严肃地相对坐在主帐内,屏息等着消息。
不久,远处果然传来了厮杀声,众将纷纷看向周南,周南刀锋般充满杀意的目光刮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只听他沉稳而坚决的声音下令:“按计划出战!杀元耒者,重赏!”
在场不少将军被周南这一身戾气惊得脊背一凉,心想这人不愧是陆将军亲自带出来的将帅之才,小小年纪在如此失利的战场上也能如此杀戮果绝。
当天晚上,战场兵刀相撞的脆响和士兵们杀敌时的怒吼以及战马的嘶鸣一直响到下半夜。
元耒军队的战马长刀没有派上多大用途,周南早就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西昌出城路上埋了绕过铁棘的机关。
战马一旦触动机关,就会被扯伤马腿,根本无法动弹。
那些手拿长刀的西昌军人一旦下马,武器反倒成了他们的拖累……过长过重的刀不仅笨重难动还十分耗费体力。
元耒本来就是忌惮骁骑营精箭队才选择没法看清目标才选择夜里发动进攻的,没想到正中周南陷阱,也是始料未及。
等到下半夜,元耒终于决定战势不敌,领着约莫一千精兵从东明兵力较弱的方向生生撕开一个缺口,突围了出去。
周南毕竟年轻气盛,想到这人把小野逼进宛川山脉,至今生死不明就怒不可当,当下负箭一人一马就要去追。
他也是这几天内疚担忧得几乎要奔溃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没轻没重像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一样争强好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