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了方才的紧张,但喊出话来声音都破了音,拐了好几个调,带着颤音。
“嗯。”乌桑应了一声,他的声音清冷沉静,真能抚慰人心。
朱离身上的冷汗像一触即溃的逃兵般迅速退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凉,他使劲将近乎崩溃的柳吹絮扯到自己身边:“别怕了,是人,是乌桑,你素日极其崇拜的那个乌桑。”
他一连安慰了好几遍,柳吹絮才安静下来,在朱离的鼓舞下胆战心惊地又往那阴影里望了一眼。
乌桑往前走了几步,一半隐在阴影里,一般曝在月光下,只能看得见玄青的罩袍的一角,衣裾上有利刃划破的口子,脚上是一双青色布鞋。
乌桑大半个身子还隐在黑暗里,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站在暗处的是人,是在柳吹絮心里极厉害的乌桑,这也够安慰柳吹絮了。
朱离觉出了惊吓之后身体上的疲乏,和精神上不受控制的亢奋,他问乌桑:“你不是在莫阳镇外跑上了小路?那里是田地和山峦,最好藏身了!”他觉出自己话语里还带着笑意,有些停不下来似的。
乌桑嗯了一声,似乎很是疑惑,但并没再问。
“你怎么又躲到了这里?这里这么难找,躲个十天半月别人也找不出来的!你真会躲!”朱离平常待人亲和,但却不是多话的人,更何况是对着乌桑这个算得上陌生的人。
但惊吓后的亢奋停不下来,他的灵魂仿佛惊出了窍,就站在他自己背后看着坐在地上滔滔不绝的自己,仿佛看得见自己身上余韵未尽的颤抖。
乌桑没答话。
朱离迟钝地意识到,夸人能逃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话,他与乌桑虽没有冲突,但远不到熟悉的地步,不宜再造次,只得把排遣不尽的兴奋转移到柳吹絮身上,“柳兄弟,是乌桑,你不怕了吧?”
柳吹絮鼻尖上晶莹一闪,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真吓哭了,“我,我……我……”柳吹絮话也说不利索了。
朱离试图站起来,才一使劲,腿上的疼痛钻心,这才觉出腿上不止疼,还套着东西,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在落叶积尘里摸索腿上的伤势,还不忘安慰柳吹絮:“实在抱歉的很,怪我鲁莽,我们不该晚上进来的。”
柳吹絮哆嗦了半天:“可是也见到了乌桑……”他这才觉出朱离的异样,凑在一边问:“朱大哥,你受伤了么?”
腿上是一只捕兽的夹子,齿刃已深入肉,疼痛觑见精神上的亢奋正在渐渐退去,潮水般奔涌而来,朱离忍耐着嗯了一声。
这时候自己没力气弄开这东西,惊吓后除却那一时的亢奋,只剩下无尽的疲累,他咬唇忍着疼,有些无力地望着那深卡在腿上的夹子。
月亮穿过云翳,亮了一些,朱离先看到投在地上的黑影,而后才看见乌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院中落叶甚厚,乌桑每走一步,便能听到一声脆响。朱离这时神思敏锐的惊人,他立刻想到乌桑这人的冷淡疏离,这人好容易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被他们这样惊扰,他一定厌烦,是要换地方了么?
朱离十分抱歉,冲着乌桑笑了笑,乌桑看到他的笑,脚步一顿,似乎愣了一下。
“对不起,抱歉的很……”朱离想说他歇一歇,弄掉腿上这个夹子就走,绝不干扰乌桑跑路,但话未说完,乌桑已走了过来,他并未径直走出门去,而是站在了自己跟前。
朱离抬头看了乌桑一眼,脑子的想法像绣女结成一团的绣线,没等他从这一团乱线般的思绪里抽出一个头,乌桑却长腿一屈,跪在了自己跟前。
朱离茫然而震惊。
乌桑伸手捏住了他受伤的腿,朱离像被抽了一鞭子,猛地往后退了几尺。
乌桑这个动作比他甩袖走人更让朱离讶然,有些反应不及。
乌桑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特别亮,他看着朱离,声音有点软:“忍一忍。”手上动作特别快,只一下便弄开了紧扣在他腿上的捕兽夹。
“呃!”疼痛把朱离从愣神中拉回来,他忍不住地哼了一声,手在衣襟上攥紧,这一瞬的疼痛蔓延开来,他忍得脸色煞白。
柳吹絮在他跟前,感同身受地颤了一下。
捕兽夹一取,血涌出来,溅了乌桑满手,朱离忍着疼:“抱歉……多谢。”力气被用尽了,声音很低。
乌桑垂着眼应了一声,向他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来,朱离只一犹豫,便搭上乌桑的手,借着这个劲头站了起来。他不忘扯着柳吹絮站起来,深深抱拳一揖,“真是多谢。”
乌桑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下。
朱离忙着保证:“对不起,方才多有打扰,实在抱歉的很。我们这就走。阁下的行踪,我们定不会泄露。
他要扯着柳吹絮走,但他腿疼,柳吹絮腿软,挂在他身上哀求:“朱大哥,咱们再歇一歇吧。”
若是平常,朱离扛也扛他走了,但今日今时他自顾尚不及,更弄不动柳吹絮。也不知乌桑一身伤怎么跑路的,难道不知道疼?
这是乌桑先发现的藏身之所,他不便就答应柳吹絮,只是眼光殷殷望向乌桑。
乌桑侧头避过了这个颇有征询哀求意味的目光,点了点头:“过来吧。”伸手抄在他右腋下。
朱离右腿太疼了,使不上力,正好借着乌桑的搀扶。柳吹絮打着摆子跟在后面,补了一句:“多谢你,乌桑大侠。”
乌桑埋头搀着朱离,淡淡道:“我不是大侠!”声音有些冷,像流淌的河水上的冰块相互撞击一样。
柳吹絮愣了一下,也许乌桑气势慑人,他没再开口。
乌桑带着他们绕过断壁颓墙,后面是一方四面被墙围绕的平地,圈住一方月色,满地都是清冷的光辉。
他将朱离搀到靠墙的地方,“你的腿……”
朱离看了一眼,伤口流出的血已染透了衣衫,衣衫有些僵硬黏腻地裹在腿上,“这个……”
“我帮你包扎。”
朱离一个“不用”噎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乌桑方才只是陈述,并不是问询。而况以他在黛山对乌桑的印象,乌桑这人十分冷漠,竟然会主动帮人包扎伤口,肯帮人包扎伤口,他拒绝了都觉得难为情。
更重要的是腿上这么疼,朱离觉得自己下不了手。
乌桑弄来一囊清水,已动手除他的鞋袜,朱离背靠着墙,贴墙贴地特别紧,衣衫黏在伤口上,乌桑一点一点往下剥时朱离疼的冒汗,后背贴墙贴得更紧了。
肩上一沉,朱离侧头看了一眼,是柳吹絮靠在他边上睡着了,头枕在了他肩上,朱离有些不自在地耸了耸肩,回过了头,目光不经意落在乌桑手上。
乌桑的手瘦长,手指也长,骨节匀称。包扎伤口应该算是乌桑的熟练工种,手指动的很灵巧,没有带来额外的伤痛。
朱离看了一阵,乌桑左手比右手灵活,难道他还是个左撇子?
乌桑大概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朱离的目光,朱离笑了一下:“多,多谢!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也是左撇子。”
乌桑嗯了一声,并不接话,包好的布条打了个结:“要定时换药。”他说完就走到另一边去了,捡个角落靠墙靠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朱离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这人在这里,颇有些悠然自得,却不知道追他的人在歧路上怎么奔波呢!
乌桑闭目躺着,像是睡着了,朱离推了推柳吹絮,柳吹絮枕着他的肩头换了个姿势,没有醒来的意思。
这一日奔波惊吓又受伤,朱离也累的不轻,困倦如兜头罩下的布袋子,裹着朱离,他似乎只靠着墙壁打了个盹。
迷糊中有人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朱离惊醒过来,一眼望见乌桑蹲在自己身侧,月色正好,照的他半边脸特别清晰。
乌桑声音很低,语气淡淡地:“回去睡。”他说完站起来,顺手把朱离拉了起来。
柳吹絮是枕在朱离肩头睡地,朱离站起来,柳吹絮几乎要顺着墙根倒下去,朱离忙一把把他也拉了起来,柳吹絮这才睁开一线睡眼,“嗯?”
朱离对乌桑颔首致意 ,扯着柳吹絮往出去走,“回去睡。”
作者有话要说: 菲姐的演唱会只有上海一场,穷的吃土的作者君离上海好远,算上门票和车费~没钱去,吐血吧,撞墙吧,哀嚎吧~吃土吧~
☆、仰止剑谱(一)
朱离和柳吹絮两人回去时子时已过,小镇上人都睡得早,叫门时客栈里的小二睡眼惺忪,脾气极坏。
朱离安顿好柳吹絮才去休息,这一夜他睡地不安稳,一忽儿梦见乌桑那一双又瘦又长的手握着自己的小腿往怀里拉,一忽儿梦见徐州城城西朱唇桥后倚欢楼里的灵棋眉眼盈盈望着自己,一忽儿又梦到吓懵了的柳吹絮总往自己怀里靠,推也推不开。
折腾了半宿,到天亮时朱离只觉头重脚轻,浑身酸痛,像才历经一场酣战,真是醒也难受,睡也难受,索性起床去透气,但一动身,腿上疼的厉害,他咬牙试了半天,才敢用右腿用力。
朱离本想叫上柳吹絮一起去打探消息,但叩门半日,柳吹絮也没能起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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