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离笑容可亲,只说是远亲,多年没有罗家音讯,最近才得了一点线索,先来探问,这般辗转半日,才问到一户从前住在罗家隔壁的人家,这户人家如今搬到了醴曲镇外的村子。
虽然路远,但有了线索,众人都精神鼓舞,朱离要做东,请众人在醴曲有名有望的酒楼里小聚,以慰劳众人半日辛苦,众人都欣然前往,柳城纵使不愿意也不能在脸上摆出来,只能笑呵呵和几位同伴寒暄着进了酒楼。
饭罢乌桑在朱离之前掷出了银子付了账,朱离也不与他争,只在去醴曲镇外的马车上问乌桑:“你有多少银子能这样挥霍?”
乌桑想了一下:“我才下山,银子不多,大约三百两。不过,还剩下很多!”
朱离问的哪里是具体的数目了?乌桑竟也不知藏财,就差把日常花费都报上一遍,他难掩笑意:“那也该节省些!”
乌桑大概才反应过来朱离问的不是他真有多少银子,有些赫然:“我使钱不多!”他看着朱离的笑脸,只见朱离眼睑下隐隐一道极细的青线,乌桑心里一惊,直凑近朱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离倒吓了一跳:“怎么?”
乌桑神色沉重而认真:“有没有?”
朱离放轻了声音:“有些……恶心,并不严重,大概是饭菜不合胃口,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乌桑重新靠了回去,声音有些沉:“我只觉得有些累,并无大碍。”他将日常的饮食想了一遍,心里疑惑丛生,却没再说别的。
朱离掀开车帘望着外面闪过的田野树木,“这事很快就能了结,到时你回苍霞山,就可好好歇上一歇!”他说着回头看乌桑:“到时还可收回这买卖的另一半银子!”
他也是听说,上苍霞山做买卖,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若事不成,也不退回定金。
乌桑叹了口气:“另一半银子是领主的,我该拿的,都已经拿完了。”
这是乌桑说过的话中,情感最强烈的一句,怅然不加掩饰,朱离笑得靠在车壁上:“才说你不使银子的!”
乌桑也笑了一下:“银子总是好东西。”
朱离叹息似的:“你竟如此爱财!”
车程似乎极短,说笑了几声就到了,朱离下马车前看着乌桑:“你……他们,罗家旧日的邻居,会不会认出你来?”
乌桑眸色一黯,摇了摇头:“大概不会。”他跟着跳下马车,看朱离的目光还时不时地瞟在他脸上,他并没回头,只淡淡道:“我没事。”
朱离低低应了一声,等齐了另外几人,始终与乌桑并肩而行,只至一户农家小院跟前。
这时家中青壮都已出门劳作,只余一个老妇,端着半碗麸皮喂鸡,朱离轻叩柴扉:“大娘,打扰了,敢问这可是赵家?”
那老妪回过神来,看着院门外站着的一群人,显然有些惊愕:“你们是什么人?”
朱离笑着作了一揖:“我们从逞州过来,只是来问些消息,大娘莫怕。”
那老妪狐疑的看了朱离一眼,目光在众人脸上挪了一圈儿,移到乌桑脸上时停了一下,朱离直觉乌桑浑身都有些僵硬,忙伸手捏了捏乌桑手腕,乌桑咬了咬牙,看着那老妪,一字字道:“赵大娘,我们不是坏人。”
乌桑说自己不是坏人,柳城听罢哼笑了一声,朱离唇角微弯,却有些欢喜。
那老妪迟疑了好一阵儿,才过来拉开了破败的门,小心翼翼地道:“你们要问什么?”
朱离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大娘,我们打听些旧事,并无恶意。”老妪又将朱离上下打量一遍,实在在朱离身上看不出一点危险来,才开了门让他们进来,她在粗瓷碗里端上几碗清水:“老妇家贫,没东西招待各位。”
朱离端着碗喝了口水:“多谢大娘了。”
老妇望着朱离笑了一下:“你们不嫌弃就好。不知道你们要问什么?”
柳城抢先问到:“老嫂子可还记得十年前的老邻居罗家被胡人灭门的事?”
朱离眸色一转,落在柳城脸上,只一瞥又回到了乌桑脸上,只见乌桑额角青筋跳了两下,他捏住了乌桑手腕,手指在乌桑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再看老妪时,那老妪往后退了一步,紧着又问了一遍他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乌桑抽开了被朱离握在手心的手腕,他起身对着那老妪揖了一下:“赵大娘,大约十多年前,您住在醴曲镇西的赵家村,那时西边住的便是罗家,可对?罗家一家一夜之间被人灭口,子孙断绝,亲友无讯,再也没人问起,任这悬案埋了十年,小辈……”他说着深深看朱离一眼:“小辈当日得幸捡了一条残命,活了下来,今日回来重问旧事,只因旧事关系重大,还望大娘据实相告。”
赵大娘狐疑看着乌桑:“你是罗家后人么?可是一点儿也不像……”她说着又摇了摇头:“也不可能,罗家一家,无一人生还。”
朱离上前站在乌桑身边:“大娘知道十年前的事?还请大娘赐教。”
赵大娘叹息着摇了摇头:“当年的事谁不知道呢?当时醴曲都传遍了,哎!十多年了,老妇人如今做梦,还能梦见那时的事来。”
赵大娘揉了一把皱纹密布的脸颊,声音低沉着讲述:“罗家一家据说是胡人的逃奴,一路跋涉回了国,被胡人追了半路,大概是被追怕了,平日里低调地巴不得蒙着脸做人,就连他家带来的一个小仆人也沉默寡言,平日问话问十句他也不回答一句,我看他可怜,给他我烙的饼,那孩子不接也不说话,只是摇头,可怜见的。”
朱离直觉身旁的乌桑呼吸略重,他拉着乌桑坐回去,始终握着乌桑的手腕没放:“那大娘是否听说过罗家有一个姓杨的朋友?”
老妪点了点头:“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据说是罗家一起逃回来的。罗家不常与人常来,能上他家门的只有杨家了,十年前罗家全家被杀,我们左邻右舍不敢住下去,都准备搬家,那时候老妇还见过那位姓杨的大爷,说是怕胡人找上门来,不敢声张,只能趁夜来收拾罗家的衣冠来做衣冠冢。也是可怜人。”
“那大娘可还记得十年前那一晚的事?当真是胡人杀进了罗家?”
老妪摇了摇头:“这老妇可就说不准了,那帮人都青衣蒙面,又是半夜来的,老妇起夜时听到马蹄声才冒雨看了一眼,只见将熄的风灯下一片明晃晃的大刀,哪里敢细看是不是胡人!”
朱离神色微动,觉得手心里乌桑连着手腕都轻颤,他握着乌桑的手紧了紧:“大刀?大娘当真记得清楚?”
赵大娘苦笑了一声:“老妇人巴不得忘记呢,可是哪里能忘得了!十年了,老妇人还记得那一夜大雨,还记得那雨点子掉下来时瘆人的寒冷!”
朱离将桌上没人喝过的水碗递了一碗到赵大娘手里:“他们提了风灯来?”
“风灯提在他们手里,老妇人也不知是他们一路提着过来的,还是到了门口才点的,瞬息就灭了!那时候已是秋天,但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轰隆隆响了半夜雷,连着闪电都在天边亮了许久。”
朱离说不出话,沉吟了好一阵儿,倒是乌桑先问了出来:“他们有没有说话,赵大娘可曾听见他们说话?”
赵大娘摇了摇头:“哪里能听见!老妇人听着他们策马冲进了罗家的大门,罗家院里哭喊一片,老妇人害怕,进屋躲了起来,那边动静闹的大,我家老头与儿子不在,只我和媳妇两人缩在屋里躲着,天亮听到外面的人声才敢出来。
那一晚的雨到第二日还没停,门前积水都是血红的……罗家是黑户,官府来了一趟,也就不了了之了,那地方邪气太重了,不出三日,我们都搬了家,罗家的事,也就再没人问起了。”
赵大娘所知已然讲完,一行人又打问到了罗家另一户邻居的住址,这才告辞出来。
朱离看柳城门头走着,他叫住柳城:“柳爷!”
柳城脸上笑意浮着:“怎么,贤侄已断定是杨家杀了罗家全家?”
朱离摇了摇头:“至少杨家说了谎,胡人惯使弯刀,不是大刀,冲进罗家的不是胡人!”
柳城不欲再辨,哼了一声去前面的马车了,朱离笑而不语。
登上马车时乌桑脚步有些软,朱离扶了他一把,碰到他的手上,才觉乌桑手指冰冷。
他一直握着乌桑的手腕,隔着衣衫,故而未曾察觉。都在车厢坐定了,朱离看着乌桑合着眼眸靠在车壁上,他才问道:“你……”
乌桑没睁眼,只翘着嘴角笑了一下:“没事,只是有些累。”一个人的声音也如眼眸一般,能泄露人的欢喜悲伤,不知无桑是不是不知道。
朱离有些闷地坐了回去,“你若难受,就不要听了,我来问他们就好,你,不必逞强。”
乌桑嗯了一声。
直到目的地,两人都没再说话,下车后乌桑跟在朱离身边,寻到另一户人家,这次乌桑没再开口,朱离全权问询,这户人家所说与赵大娘并无差异,只是他家有小孩子半夜闹腾,远比赵大娘要早发现动静,还听到那些人中有人说了一句话,并非胡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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