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桑眼眸扫过地上,又落在朱离脸上:“你呢?”他的声音也冷,语调又平,像是拴在腰间的玉佩轻轻的撞击声。
“在下是……”朱离话才说了一半,便听到山里脚步纷沓,离此并不很远,他只一晃神间,肩上一紧,却是被乌桑提住了衣衫,拖着走了两步。
朱离虽猝不及防,但应变却快,手臂一转,只戳乌桑肋骨,要挣脱钳制。
乌桑眼明手快,他并不硬接这一招,只是手掌一翻,捏住了朱离手腕,将人往身边一带:“别动!”
这话平和,倒不像乌桑能说出来的,朱离愣了一下。
只是瞬息之间,朱离已被带进了墓碑后的密林,他寻棵枝繁叶茂的樟树,提着朱离跃上了树梢。
朱离身负武艺,岂能就范,趁着乌桑不妨,已飞起一脚踹在乌桑膝弯,乌桑吃痛,膝窝一软,跌在树杈里,树上空间狭小,朱离被乌桑困在身前,也被带倒了。
朱离趁势用手肘往后撞去,空两人离得太近,乌桑施展不开,这一下没挡住,他直击在乌桑胸口只听对方痛地哼了一声,但乌桑也没再反抗,只瞬时制住了他的手肘,又说了一声:“别动!”
朱离的挣扎顿住了,乌桑这一声说的威胁十足,好像他动一下就能立刻打他一顿一样。
静默之下便听地纷沓的脚步已到了罗家墓碑附近,朱离压低了声音:“西湖三怪的亲友?”
乌桑在他脸边嗯了一声。
西湖三怪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也与朱离素无交情,朱离不愿插手此事,也就没再挣扎,只想着还有问题要问,但还没开口,乌桑已在他耳边嘘了一声,痒地朱离后背一层鸡皮疙瘩。正要埋怨,就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乌桑小儿,躲着干什么,出来陪爷玩上一玩儿!”
这语气轻佻,不似约战,倒像调戏良家妇女,朱离心里好笑,不禁回头看了乌桑一眼,只见乌桑脸色分外严肃冷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吗?自带防冷功能的作者君偷偷的问。
☆、苍霞杀手
树林外的人一边喝骂挑衅,一边搜寻,听脚步声,是往四周散开了。
“西湖三怪”这些狐朋酒友们能把严肃正经地骂战弄成一出在烟花柳巷招猫逗狗的好戏,朱离听得都怪不好意思,不料乌桑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却无动于衷,也不知是涵养过好,还是这一路过来听多了习惯了。
“咴,大伙儿别走散了,这一路吃的亏还不够长记性么?都过来,一起搜!”外面有人喝了一声。
应和着此起彼伏,不一时,人群集结起来,听声音正往他们藏身的这边走了过来。
朱离被乌桑扣在胸前,后背挨着乌桑的胸膛,轻易感受到乌桑骤然而起的紧张,对方的心跳急促起来,跳的他头皮发炸。
看来乌桑这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命还是紧张的。离得近,夏裳薄,朱离觉得背上有些湿热,不自在也不舒服,他顺手摸了一下,一手黏腻,这触感不像汗水。
树叶遮蔽了光线,看不大清,朱离将手凑在鼻子前闻了一下,是血腥味!他估摸了一下,乌桑身上本来有伤,他方才往后的一肘子大概撞在了乌桑伤口上。
乌桑竟然没有发怒!会不会等会儿再算账?但这流血的架势,情况似乎不好!
搜寻的人进了树林,距他们这棵树不过几步距离了,竟然举着火把,仰着脖子往树上看。
朱离觉得火把照过来时,乌桑的心跳就像鼓槌,他的后背就是那一面被捶打的鼓。
“乌桑乖儿,跑的像个兔子可不好,爷都追了你一路,你赏个脸出来打个照面呀!”
乌桑浑身戒备,气息都放慢了,依旧不动声色,留着别人在树林里转圈圈。
就在这静谧之中,啪,林子里的树叶上被砸出了轻响,底下的人听到动静,瞬时围了过来,火把照亮,树下的枯枝败叶上一滴溅开的血迹。
躲了这么久,竟然是乌桑的血惊动了人!也不知乌桑怎样,朱离憋闷地想苦笑。
“呵呵呵!”底下有人笑了一声,扬起头来,火把照的人脸色都不正常,这人脸上一道刀疤从额角直到下巴,笑起来分外狰狞:“小宝贝儿,你下来呀,还是爷上去?”
朱离身后微动,乌桑要下去了!朱离拉了乌桑手腕一把,扯住了人,他自己衣襟敷面,哗啦一下从树梢上跌了下去。
要不是自己挣扎砸裂乌桑伤口,这时候他们也不至于因为一滴血发现乌桑,出来混,迟早要还,还是边混边还吧!
要是有人从树上跳下来,滑下来,或者溜下来,底下的人一准儿刀剑齐上,但树上的人衣襟遮头,以后背着地的姿势摔了下来,底下的人不觉愣了一下,才一拥而上——乌桑还没这么狼狈过!
刀剑声叫嚷声掩盖了树叶瑟瑟的颤音,乌桑倒是走得干脆。
朱离剑走偏锋,逼退了刀疤脸,仗剑挺身,落在几步远外,喝了一声:“诸位,误会!”
几人已过了十几招,火把照的透亮,人脸都看得清楚,岂有不知是误会的,只是总要有人先停手。
对面的十数人一起喝问,朱离耳边嗡地一声,谁的话也没听清,那刀疤脸大手一挥,制止了别人,他举着火把往朱离脸上凑了一凑:“哟,这不是朱家的少爷么?”
朱离脸上微笑,心里哂笑,他长得不难认,朱家在南五省声名显赫,对方既然认得他,就不可能是才认出来。他面上神色柔和,抱拳行礼:“正是在下,朱离,朱存之。”
刀疤脸十分敷衍地拱了拱手:“朱少爷在这里干什么?”
朱离收起了剑,笑了笑:“诸位若要问乌桑踪迹,在下可要抱歉了。”他扯了扯身上衣衫,后背处一道长长的口子,大片血迹染红了衣衫:“在下技不如人,被人偷袭,逼到了树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断不出真假。
朱家盛名当前,他们这帮人很是不痛快,现在朱家少爷自承打不过一个苍霞山的杀手,他们不免有些高兴。这样算起来,只要他们能将乌桑击毙,那可也就能凌驾与朱家之上了。
学武之人,谁还不求个声名?
刀疤脸哼笑了一声:“朱少爷拿我们开涮,三更半夜,朱少爷在黛山上等着乌桑?”
朱离依旧脸上挂着三分薄笑:“诸位追乌桑,自然是声势越大越好。但在下的事,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恕不能告知了。”
他不论说什么都是唇角带笑,眉眼温润,不急不躁,逼得别人想跳脚都觉理亏。
朱离下巴朝外指了指:“在下为拜祭亡人而来。”
刀疤脸还欲再问,有人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刀疤脸的神色转了几转,冷笑了一声:“朱少爷可看见乌桑往哪边去了?”
“不是在下打诳语,真没有看见。”反正说哪个方向,他们都不会信。
刀疤脸哼了一声:“乌桑那小兔崽子跑的再快,也不能一时三刻就蹿下山了!咱们在山下堵他!朱少爷可要一同下山?”分明是要监视他。
朱离点了点头:“那再好也没有。多谢诸位了。”
出去时才知追着乌桑的人远不止这十数个,剩余的几个人都或轻或重受了伤,在山脚下等着,乌桑能跑这一路,逃命的本事也不错了。
刀疤脸等人一直看着朱离进了逞州城,才与他分开,不免嘲笑:“朱家少爷本事要有脸蛋好看,朱家也不算浪得虚名了!指他查江湖血案,嘿嘿……”
随行之人都跟着笑了几声:“江湖世家行事的路数咱们不懂,随着他们折腾吧,咱们还是堵乌桑要紧!”
“咱们可还要上山寻找,万一乌桑不下山呢?”说话的人又矮又瘦,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像绷了一层白布在脸上。
“山上树木茂密,便于藏身,乌桑轻身功夫好,咱们要是逮不住他,他溜咱们跟溜傻子一样容易!”刀疤脸气哼哼地:“他要了却这件事,只有早日回苍霞山,不可能不下山!叫大家打起精神盯好了!”
江湖规矩,苍霞山的杀手不涉及江湖恩怨,他们收人钱财,取人性命之后,会留下自己徽记,在杀手回苍霞山的路上,别人尽可追捕逼问寻仇,就算杀手被死者亲友击毙,苍霞山也不过问。
但若杀手这次回了苍霞山,这次刺杀就一笔揭过,死者亲友不得再寻杀手报仇,否则苍霞山尽倾巢之力,当以十倍报还。
瘦子捏了捏刀疤脸的衣襟:“大哥说的对!我这就去吩咐……那朱家少爷咱们可要盯着?我总觉得他在说谎!”
“盯个屁!他说谎大家都看得出来,但你能怎么办?他是柳家请来的,你还想得罪柳家?”
瘦子被刀疤脸喝的打了个哆嗦,没敢多话,心里却还对朱离愤愤不平。
被人惦念着的朱离回了柳府也没再睡,回屋换下了带血的衣衫,尚未洗漱,已有人请吃早饭了。
柳家武学传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柳城与夫人张氏、柳吹絮以及柳家千金柳绵,连着朱离本都在一桌同吃。如今柳城病卧榻上,夫人张氏便去服侍柳城,留下三个小辈也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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