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等着苍霞山上果然来了人向他讨要解药,得知下药得手,以为大仇终于得报,遂放心等死,只是自己毒|发挨不住时重新收拾白衣旧物,预备在白衣墓前自裁,却在此时翻出白衣手书,才知自己一意孤行,多年辜负了白衣与苍霞山领主之情。
当年苍霞山领主需拿心上之人的头颅来换领主信物这消息,不知怎么叫白衣得知了,白衣审踱情势,当时他自己对苍蓝有情,而苍蓝虽未明说,言语里却处处透露着对那杀手的赏识眷恋。
那杀手也对苍蓝情根深种,只是他显然怕日后害了苍蓝性命而苦加克制,白衣身在倚欢楼多少有些身不由己,想着与其混沌妄度一生,还不如舍弃性命成全心上人一段情谊,所以故意做成自己和那杀手亲近的假象,以混淆苍霞山上执事的耳目。
白衣这一招奏效,服药当时便留书与苍蓝解释原委,只可惜苍蓝怕睹物思人,从未细心翻检白衣遗物,才致使辜负白衣好意,也辜负苍霞山领主深情。
那毒|药的解药白衣挨不住时服了半颗,还留了半颗,苍蓝手握半枚救命解药,却苦于困在倚欢楼出不去送不到苍霞山上救命,苦苦支撑之际,终于盼到了乌桑。
苍蓝既把解药交到乌桑手上,原本打算赴死,但一时想到少年时情|事,终还是不甘心,遂苟延残喘勉强度日,不想真盼到了苍霞山领主。
两人将死,回首过去种种皆成云烟,但一朝情场得志,两人却有了求生之心,苍蓝想起曾炮制毒|药时听说北地玄奇峰上云藤花对解这毒有奇效,苍霞山那领主听了,才许以重金,托乌桑前来北地寻药。
乌桑讲故事不带渲染,只捡重要情节,朱离却听得唏嘘:“他们也算可怜了。”
营房内洗浴不便,一桶热水还是朱离动手烧的,乌桑洗尽风霜,湿发披着,屋里冷,几乎要结冰,朱离忙拿布巾替他擦拭:“玄奇峰我知道,就在北地往北,距这里不过半日路程。”
乌桑嗯了一声,当此之时不想提及自己行程的仓促,只是伸手将站在自己身后的朱离拉到面前:“存之,我带你走吧!”
朱离看着乌桑殷殷目光,叹了一声:“你之前才说多少年都等得的!”他微蹙了眉:“我以为你是答应了这事!”
服苦役的日子难捱,他要当真挨过三年当真不易,他能逃却不逃,别人只怕都以为他是傻子!
若说傻,的确是傻了些,可他从始至终便是这么傻,这样的事他不愿与别人详细解释其中道理,却多希望乌桑能支持理解。
乌桑看他不快,急着站起来:“我不是不能等,可是存之,你看你现在……”乌桑看着朱离神色一黯,他说不下去,重新坐了回去,缓了一缓才控制着自己声音:“我……”
朱离打断他:“我现在怎样?”他声音里带了些颤,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脸上那颗字。
乌桑被他这举动蛰地心痛,一把抓住了朱离在自己脸上寻索的手,他将朱离逼在怀里,唇凑上去,只吻朱离半边脸上的伤痕,沿着那颗大字的轮廓吻得及其克制,怕一不小心心里的猛兽就冲出来,将两个人撕成碎片。
“我不是等不了,不是嫌弃,不是说你不对,我是舍不得!朱离,存之,我舍不得,我恨不能替你,可这事我又替不得你,三年之后你要被折磨成什么样,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逼的朱离松下一身强硬,一头扎在乌桑胸前:“我知道自己傻透了,这里这么难捱,我也明明能逃出去,可,可朱家罪重,我若逃了,余生都是别人缉拿追捕的钦犯,人一旦做过错事,就该接受惩罚,做出弥补。”
两人紧抱在一起,说不准是谁安抚谁,只是彼此依持,这一时,只有他们两人可相互扶助,支撑彼此坚定。
“你向来磊落,你说在这里三年,我便陪你三年,等我交了这趟差事,就来这里陪你。”
朱离听着“磊落”二字,却不知怎么神色黯然了一下:“乌桑,我……”他不知怎么继续下去,实在没有勇气,只能含糊问:“倘若我并没那么磊落,我也有事瞒着你,你会不会失望极了?”
乌桑摇头:“不会。”他在朱离头顶摩挲了一下:“你年纪这样轻,却是我的领路人,我怎么会失望?”
“可是我……”
乌桑吻他,朱离后面的话都说不下去,太久没见了,隔着距离时还尚能忍耐,肌肤相亲时才觉渴欲泛滥,身体的急切和深埋在心里的感情一样积累成一座高峰,急需发泄。
两个人痴|缠时朱离支起身子慢慢坐下去,崩的脖颈曲出一道弧度,他语调低的像是轻叹:“你来!”
从激烈到轻柔,又渐渐趋于激烈,像是没有餍足,最终倒在一起时朱离微蜷着身体,乌桑将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你说过,这样一来,你就是我的人了!”
朱离忽然转过身来:“乌桑,若我是你的人,我身上的错事,你是不是会轻罚?”他问出也后悔了,乌桑这人有仇必报,罗家不过养他一场,他也能为了替罗家报仇而屠杀杨家满门,何况……
可偏是自己,他怕乌桑舍不得他而自伤,却也怕乌桑太舍得。
乌桑一时不知他所说何事,只是搂紧他:“我不会罚你!”
朱离轻轻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想换话题:“你在山上事忙,一定不知道《仰止书》和《沉香谱》后来的事。”
乌桑嗯了一声,两人相拥而卧,正是说话好时候。
“我听得消息,乞合得了手,白落已被下狱,听说只诛杀本家,不牵涉族人,胡人朝廷为伊万将军平反,赐了谥号。”说来说去还在这事上绕着,乞合说乌桑是伊万家族之人,这对他也算一件好事。
乌桑却不见喜色,他不知怎么想起那徐家女公子囚|禁自己时所说的话来,结合朱离方才欲言又止的问题,在心里有了个隐隐绰绰的问号,淡的很,他并不深究,只是道:“乞合得偿所愿。”这次事件他和乞合接触不少,对这人颇为欣赏。
朱离笑了一下:“他事了之后还欲寻你,只是你还在山上,他等不得,先回了胡地。”
乌桑心里轻轻嗯了一声:“他对我颇为照顾。”
“这里离胡地近,你若想见,还有机会。”他手指在乌桑胸口勾玩:“你知道朱府一事牵扯多少?除了陆少保,只二品大臣就下了两个,其余更多,徐州常大人虽然后来投靠了徐学士,却也没能幸免。”
乌桑一时想不来二品是多大的官儿,倒是想起那日在街上朱家那旧仆曾说过,朱府一事牵扯的官员甚多。
朱离有些黯然:“只是他们忙着争斗,林步月的死只是一笔带过——惜烟不堪堂审,对怒杀林氏一事供认不讳,周兴怀无罪开释,厨房里下毒的人也被拘拿,那林主簿是陆少保一党,自然也伏了法,可是假抱夏是徐大人的人,她大摇大摆出了府!”
乌桑听了这许多,安抚他:“已很好了,若不是有你周旋,谁还记得林氏之死。”
徐学士有了《仰止书》和《沉香谱》,要扳倒陆少保已有了筹码,兵荒马乱之际,谁还能顾得上这些事。
“上面到底顾念陆少保之情,只判他满门抄斩,不涉族人。”这倒害苦了他,从徐州到北地,陆少保余党不止一次截杀他。
乌桑也想到了:“他的人追杀你?”
“他恨毒了朱家,自然见不得我好活!”他说到这里想起什么,笑了一下:“柳家柳城柳老爷子病逝,现在是柳吹絮当家,棉儿那丫头自觉哥哥一人不顶事,小小年纪竟要自梳不嫁,和吹絮一起理家!这次他们知道朱家落难,特地来看我,帮了我不少!”否则他一人加上押送兵丁,也抵挡不住陆少保的杀手。
乌桑与那两兄妹算不上相熟,但印象中柳棉倒是个有趣的姑娘,不觉笑了一下:“该当谢他们。”
“我正是这个意思,我等三年之后太迟,你替我去谢他们,可好?”
乌桑顿了一下,欣然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 额……也没什么话说。
☆、生忧怖
朱离在北地表现良好, 前几月的半天假期也未曾休过,现在乌桑来此办事,他有心陪同, 这一晚等众人下工回来,他便趁空拿了秦氏给他的一些东西孝敬官差, 再说些恭维应酬的话,竟一连得了三日假期。
朱离在北地劳累, 乌桑一路也辛苦, 两人下午又一番被翻浪涌耗费了不少力气,这一夜相拥睡去,至次日日上三竿,还是乌桑先醒,看朱离头凑在他颈边上,一只手臂横在他胸膛, 好梦正酣。
他不忍吵醒, 轻轻往上挪了一份, 半靠坐着,手指绕过朱离头发, 静静地看。
朱离侧卧, 他黑瘦不少, 刺字的半边脸恰露在外面,从乌桑这个角度看去,朱离原本俊逸的容貌因这字毁坏殆尽,但乌桑看着, 却只觉得心里怜惜不忍,他伸手轻轻去抚,才凑近,朱离却忽然醒了,眸中精光一闪,看着眼前的人是乌桑,才放松下来,往乌桑跟前凑了一凑,重新阖上了眼睛。
但他也顺手将乌桑在自己脸上抚摸的手捉了下来,捏进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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