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妹啊 (_朗姆可乐)

　　顾茜无声的把林雯萱的手握进自己的手里，使劲的攥紧，她感受到了林雯萱手心的汗，冰凉却滑腻。
　　“放心，岳教授是世界顶级的专家。”此刻别处的喧闹似乎被隔离开了，这一片地方静的可怕，连带着顾茜说话的声音也压的很低。
　　林雯萱心里没着没落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来回回的不停折腾，可心里难受的感觉一点儿都没缓解。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岳教授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出来，脸上的表情看得不太真切。可这次，林雯萱却没有冲到前面去，怕是觉得岳教授都没办法了，林妈妈就真的没救了，所以害怕。
　　林家的父女三人都站起来以渴望的眼神看着岳教授，却没有一个人下了决心走过去问。最终，还是顾茜上前去问：“岳教授，伯母她，怎么样了？”
　　“哎，病人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家属还是帮病人完成一下未了的事情吧。”岳教授的口罩摘下来，脸上的表情严肃的可怕。
　　林雯萱听见，冲岳教授的面前，双手死死握住岳教授的胳膊，满脸都是眼泪，哀求：“教授，求求你救救我妈妈，除了你没人能救她了求求你……”
　　“这位家属，按照病人的情况来看，什么样的治疗都只是增加她的痛苦了。”岳教授见过的生离死别很多，安慰的话却也还是很贫瘠。
　　林雯萱就像是听不懂一样，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的瞪着医生和教授：“我就不信了，我妈妈化疗都没做过，还有手术、理疗，那么多的办法能救不了我妈？”
　　问罢，她突然又转身朝向呆坐在凳子上的林爸爸的方向，恶狠狠的瞪着、指着他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不愿意给我妈治病，我不用你的钱，不用你的钱还不行么，你让我妈治病好不好……”
　　说到一半，林雯萱又泣不成声，林爸爸也不反驳，只是不住的叹气。
　　僵持了半个多小时以后，林爸爸终于动作了。他用双手使劲的搓了搓脸，然后缓缓的站起来，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对医生和岳教授说：“二位费心了，请回去休息吧。”
　　“过几个小时病人的情况稳定了，会有护士通知你们的，icu只能进一位家属探望，你们准备一下吧。”临走前，医生嘱咐。
　　岳教授的工作很忙，所以顾茜只能马上把他送到机场去。
　　趁着顾茜送岳教授去机场，林爸爸把林雯萱和林雯槿拉到了楼梯口，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小萱、小槿，有些话从你妈病情开始恶化我就想跟你们说了。以前不说是怕你们多想，怕你们担心，今天是到了该说的时候了。”林爸爸话说的很慢，跟以前话不多但雷厉风行的样子完全不同。
　　林雯槿很认真的看着爸爸的脸，在等待爸爸的正文。而林雯萱，则是习惯性的低着头，就像以前每次听林爸爸训话一样。
　　“我跟你们妈，其实很早就商量过了。你们两个人工作啥的，我们俩老农民帮不上忙，也不能给你们增加负担，所以不管是你妈还是我，我们两个生病或者什么的，我们不打算治。”林爸爸把含在嘴边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林雯萱突然抬头，锋利的眼神刺在林爸爸瞳孔里，一字一顿的问：“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还会是这样么？”
　　“你……当然，我跟你妈早就说好了。”林爸爸回答。
　　林雯萱深吸一口气，严肃而认真的对爸爸说：“那是你的说法，我一定要给我妈治好。相应的，如果以后你……我也不会不管。”
　　说完林雯萱转身就要走，林爸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劝道：“你妈已经那么难受了，我实在是不忍心她再受罪。”
　　顾茜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被告知林雯萱自己一个人在医院的绿化带旁边站了好久了。她当然是要去找的，只是在临下楼的时候，林爸爸的几句话让顾茜明白，林雯萱的独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从在楼梯口的家庭谈话以后，林雯萱就自己找了这么个最角落的地方，看着植物的新芽愣愣的出神。
　　“还记得，我带你去看的那些肺癌病人么？”林雯萱找的这地儿很冷清，顾茜的声音稍微有些突兀。
　　林雯萱被吓得一激灵，转过身来果然看见顾茜站在自己身后。
　　“他让你来说服我的？我不会看着我妈就这么……反正他们不管我管！”林雯萱重新转身，背对着顾茜。
　　顾茜伸了右边胳膊去揽住林雯萱的肩膀，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肺癌病人最末期的样子，双眼突出，使劲张着嘴想要喘气儿却一点作用都没有，连氧气罩都用不上……”
　　“别说了！”林雯萱打断顾茜的形容，她不自觉的就开始想象顾茜描述的那副面孔，像枯树一样的面孔。
　　顾茜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劝道：“还记得那个白大褂医生么？他的父亲，就是这样去世的。除了自身生病造成的咳血呼吸困难之外，还要承受化疗带来的掉头发、呕吐、器官衰竭副作用，到最后完全就是生不如死了。既然知道无计可施了，我们难道不应该尽量给病人减少痛苦么？”
　　“可是我……顾茜，那样我就没妈了……”林雯萱再次转过来的时候，满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顾茜心疼的把人抱进自己的怀里，任凭她无声的把眼泪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她知道，林雯萱的潜意识里，只有林妈妈是最亲的人。
　　林雯萱哭够了，顾茜的打底衫和风衣也湿了个透。在林雯萱从自己怀里抬起头来的时候，顾茜说：“你总要有离开妈妈的时候，可是你想没想过，要跟伯母过一生的那个人，他接下来的日子都要自己过了。”
　　冷清的家毫无人气，锅碗炉灶都落了尘土，只一个佝偻腰的老人家独自坐在门口发呆。
　　这样的场景一在脑子里勾勒出来，林雯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是啊，她的以后还有顾茜，林雯槿也会嫁人，到那时候家里可不就爸爸一个人了。
　　“所以啊，”顾茜看林雯萱的表情松动了些，继续劝说，“伯父那么可怜了，你又何必再补一刀。”
　　林雯萱依旧沉默不语。
　　顾茜也不再多说什么，静静的等着林雯萱自己想明白。
　　这一等，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林雯萱确实想通了些，不过给不给妈妈化疗的这一点，她还是想不透。
　　“算了，咱们去给伯父和雯槿买点吃的带上去吧，他们也该饿了。”顾茜拉起林雯萱来，往医院外面走。
　　林雯萱乖乖的跟上。
　　等两个人提着吃的喝的上楼找到林雯槿的时候，林爸爸刚刚从icu病房出来。
　　“可以看妈了？”林雯萱把东西随手往长凳上一放，问道。
　　陪林爸爸出来的护士马上阻止林雯萱的脚步，“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今天不能探病了，晚上只能留一个人在这儿。”
　　说完，护士也离开了。
　　“今天我陪着妈吧。”林雯萱主动请缨。然而，却被林爸爸回绝了。林雯萱耍赖不走，可顾茜拉了拉林雯萱的袖子，她想起来顾茜在楼下说的话，把到嘴边的无赖话咽了回去。
　　在林爸爸的坚持下，林雯萱、林雯槿和顾茜都离开了医院。为了方便互相照顾着，她们在医院不远处的旅馆里开了两间房住了一宿。
　　虽然林雯萱入睡的时候还在纠结，可她一定想不到，早上把她叫醒的那消息更加出乎意料。


第63章 ，
　　从两个女儿离开医院开始,林爸爸就一个人站在林妈妈病房前头，透过玻璃看着她瘦到皮包骨的脸。
　　“这位家属，我们医院为重症病人的家属准备了休息的地方，我带您过去吧？”有位好心的护士路过这里,上前去提醒林爸爸。
　　林爸爸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病房外面站了几个小时了。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他一活动就发觉有风湿的右腿隐隐作痛。
　　不过，他还是不想走,他害怕医生过来叫他的时候林妈妈已经……
　　“不了，谢谢。”林爸爸蹒跚着挪到凳子边上，坐下稍微歇歇。
　　护士点点头,离开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不少,这icu病房也鲜少有人过来了。林爸爸一个人站在长凳前头往病房里面看，累了就坐下歇歇然后再看,时不时的还喃喃自语几句：
　　“淑珍啊,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没本事让你过好日子,可咱们两个女儿出息了,能让你享福了……”
　　“淑珍你生病的消息我没跟你娘家说,你不怪我吧？我是怕他们来跟雯萱起冲突，你又闹心了。”
　　“淑珍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才二十岁呢，你不知道吧。那时候你来我亲戚家里还梯子，长得不胖可力气真大。”
　　“淑珍啊，要是太疼了你就走吧，不用管我，能跟你过这些年，我很满足了。”
　　“淑珍啊，等两个女儿都安定了，我就来陪你，咱们下辈子二十，不，十岁就认识好不好？”
　　……
　　一句句的“淑珍啊”从林爸爸干涩的嘴巴里叫出来，莫名的让人觉得无奈和哀伤。
　　刚开始，还有好心的值班护士和医生过来，劝这个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苍老但身上没有几分生气的老人家去休息，都被一一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