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到这里,就见屋中烛火忽然一闪……原本暖色的火焰,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青绿色。
蔡卞愣了愣,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解。若说一盏烛灯变了色,那还好说,每一盏都变了色,就有些诡异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往床上看看,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小美人?”
小刀没反应。
蔡卞觉得可能自己想得太多了,就继续往前走。
正这时候,忽然噌噌两下,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屋中的数盏烛火忽然同时熄灭了。就剩下正中间桌上的一盏烛光发出昏暗的绿光。
蔡卞的喉头就发出了一点奇怪的声音,像是母鸡似的,“咕噜”了一声。
薛北凡在屋顶上捂住嘴——这丫头打算吓死他不成?
“蔡~廉~负心人……”
这时,就听一个诡异的声音传来,“老婆子我,等了你好久……”
蔡卞“妈呀”一嗓子,往后退了一步被桌脚绊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手摸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抬头一看,地上竟然有水,还有一些湿漉漉的水草之,滑腻腻的感觉。其实是刚刚小刀从鱼缸里捞出来洒在地上的。
“你……你是谁啊?”
他不确定地看床上,就见小刀还好好滴躺在那里没动啊,奇怪。
正疑惑。
“嗖”一声,一个人影很快从空中掠过,发出,“哈哈哈。”的尖利笑声。
蔡卞张着嘴,就见眼前一个人影轻飘飘悬在空中,随后又粘着强嗖嗖飘动,根本不像是个人,绝对是鬼魂之类的东西。
薛北凡暗暗心惊,心说颜小刀这轻功真是绝了,难怪的当年颜如玉偷遍天下都没人能抓到她的影子。
“蔡廉,你还我们的命来……”颜小刀拉长了嗓门,用沙哑的嗓音说着。声音里还带了几分内力,悠悠远远的感觉实在吓人。
蔡卞惊得就想逃走,但刚站起来,“啪”一鞭子,抽得他满嘴流血。
“鬼奶奶饶命……”蔡卞求情,但小刀眼神一厉,抬手举鞭就抽。这条刚刚用水浸湿了的蛇皮软鞭力道十足,小刀的娘当年给她这鞭子就是叫她揍淫贼的。小刀左右开弓这一顿抽,抽得蔡卞是鬼哭狼嚎。
院门口老远的地方,几个家匠还念叨呢,“老爷今天玩的是哪出啊?”
不过蔡卞有令,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准接近,几个守卫还是原地站着聊天。
蔡卞被打得七荤八素,连他爹姓什么都不记得了,抱着头钻进桌子低下,嘴里哭喊,“鬼奶奶饶命啊,我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
长长的桌布一直垂到地面,挡住了前方黑暗。
蔡卞就感觉有个黑色人影在靠近,他可真是吓得快尿裤子了,正紧张地看着前方,想着如何逃脱。
“忽然”,桌布被人一手掀开。
蔡卞猛抬头,一张鬼脸贴着他的鼻子出现在了他眼前。
这张鬼脸可厉害,青吁吁面皮,满脸褶子皱纹堆累、一张血盆大口。蔡卞惊得心头“突”一下,一口气没上来,猛抽了几下,一伸腿就晕了过去。
等他晕倒了,眼前鬼面人也站了起来。扯下鬼面具,可不就是小刀么。再看床上躺着的,哪是什么丫鬟,而是晕倒了的七姨太。
刚才七姨太转身刚出院门,小刀就落到她身后点了她穴道,将她搬到了床铺上。
小刀整理了一下头发,仰起脸看上方。
薛北凡一跃从屋顶跳了下来,蹲下看蔡卞。这蔡卞可是受了苦了,一张脸都青了,全身被抽得皮开肉绽,牙齿掉了好几颗。
薛北凡忍着笑,对小刀竖大拇指,“厉害!”
“厉害的在后面呢。”小刀让薛北凡将蔡卞五花大绑,堵上嘴捆起来吊在床顶,又将七姨太困在椅子上,也把嘴堵上。
薛北凡干完了,抱着胳膊问小刀,“然后?我们去找龙骨五图?”
小刀摆摆手,“还差一点点。”说着,从百宝囊里头拿出一个罐子来打开,捞出一些红色的药汁来,血红血红也不知道是什么。
小刀在床单上写了血淋淋大字——杀人偿命、负心汉、淫棍、不得好死……等等。
薛北凡看着小刀不止床单上写了,满墙都写了,惊得嘴张老大,“我说,这也太狠了吧?”
小刀皱皱鼻子,“不来点狠的他怎么记得住。”
说罢,伸手一指屏风后面,对薛北凡说,“把夜香桶搬过来。”
薛北凡睁大了眼睛,“不是吧你?”
小刀眯眼,“拿来么!”
薛北凡拗不过她,过去将屏风后头马桶搬了过来,按照小刀的指示放在床铺上,正对着倒吊在床顶的蔡卞的脑门。
小刀捏着鼻子将马桶盖打开,拉着薛北凡就跑了。
两人逃到一处无人的花园躲到假山后面,小刀高兴地直蹦,“看那老淫棍还敢不敢了!气死他!”
薛北凡也哭笑不得,“看来你平日只踹我两脚,真是手下留情了。”
小刀瞧了他一眼,“知道就好。”说完,左右瞧了瞧,往外走。
“去哪儿?”薛北凡跟着她。
“这蔡府那么大,当然要找宝贝在哪儿了!”小刀跃上墙头,开始四处找蔡卞的书房。
“书房一般都在东边,蔡卞是官,讲究紫气东来。”薛北凡一拉小刀,找到了蔡府最高的一所宅子,果然是书房。
小刀悄悄溜进了屋里,打开火折子四处寻找。
蔡卞房里到处都是古董,每一样看着都价值连城,但惟独找不到龙骨五图。
“小刀。”
小刀回头,就见薛北凡站在书桌后边正看着桌上的什么呢,边对她招手。
小刀走过去,背着手凑过去看。只见桌上铺着一张图纸。图上画着的是仙云山的地理图,上边清楚标注着一些藏宝的位置,旁边还有注解。
薛北凡低声道,“原来他们在捞仙云山瀑布下边水潭里的东西。”
小刀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图发呆,“或许……”
“或许什么?”
小刀放下图纸,低声说了一句,“或许,女人心真如海底针,在想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薛北凡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小刀拍了拍他,“图上位置都记住没?”
薛北凡又看了几眼,点头,小刀就和他一起出了书房,一跃上屋顶。小刀站在挑起的飞檐上俯瞰整个蔡府,觉得这地儿四四方方,就像个巨大的棺材。她笑了笑,拉薛北凡,“走了。”
“回去了么?”
小刀点点头,“龙骨五图应该还在仙云山,另想办法吧。”
薛北凡觉得小刀忽然有些低落,难道是刚刚干了坏事内疚了?不至于吧,那淫棍人人得而诛之。
两人离开了蔡府,往回走。
此时天色太晚,金陵城大街上已没了喧哗行人,灯火都熄灭,湖上的画舫也停泊。
小刀没走大路,跃上了一边的屋顶,双手张开保持平衡,踩着屋顶高高的屋脊往前走。似乎自己跟自己在逗乐,又似乎只是无目的地往前走。
薛北凡在后边跟着,莫名觉得那丫头显得很寂寞,就问她,“怎么了?”
“嗯?”小刀低头走不说话,分心了就该掉下去了。
薛北凡静静跟在后边,“在想什么?”
小刀继续走了一段,当薛北凡以为她不想说也不想勉强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想到个人。”
“男人女人?”
“有男人,也有女人。”
薛北凡看着琉璃瓦上映出的月色浮光,低声问,“男人女人怎么了?”
小刀依旧认真地走,“我以前,认识两个人。”
薛北凡点头,“接着呢?”
“一个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叫老吴。”小刀慢悠悠地说,“老吴年轻的时候是个漂亮小伙子,木匠,有一手好手艺,娶了个很好看的媳妇儿。”
薛北凡跟在她身后,听着她说话。
“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天,老吴出去给人做屋顶,回来的时候,媳妇给村里的恶霸欺负了。”小刀身子轻轻地摇晃,走得却是很稳。
“老吴很生气,去找恶霸理论,恶霸羞辱他,两人打起来后,老吴错手杀了恶霸,于是吃了人命官司,被判发配边疆。路上,他发现狱卒被恶霸家人收买了,要取他性命,于是情急之下,又杀死了狱卒。这之后,老吴成了众多捕快追捕的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一路逃命,只想再见媳妇一面,回到家中却得知媳妇已经悬梁自尽了。”
薛北凡点了点头,“人间悲剧。”
“从此之后,老吴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浑浑噩噩地活着,一直活了五十多年。世人都以为他杀人不眨眼,但事实上,他不过是个木匠。”小刀说着,回头看薛北凡,“我五岁的时候,老吴坐在村口的石头上跟我讲了他的事情,他问我,他错在哪儿呢?是不是当年忍气吞声,就能和他媳妇白头到老,也许现在已经儿孙满堂?”
薛北凡无奈,“你怎样回答?”
“我说,你想了五十年都没想到的事情,我才五岁怎样知道答案?”
薛北凡觉得这回答也挺有道理,接着问,“你娘怎么答?”
“我娘说,他再想五百年,也不会知道答案。”
“那女人呢?”薛北凡继续问。
“女人是六十岁的,村口的胖阿姨。”小刀低声说,“胖阿姨说,她十几岁的时候很漂亮,家里却很穷,一心只想嫁个金龟婿。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家财万贯的贵公子,成亲的时候,她很风光。婚后才发现那金龟婿喜欢沾花惹草。她当时想,忍一忍吧,也许再过些年,等他相公玩累了、厌了,就回来了。后来贵公子家道中落,一夜之间身无分文,以前那些美人各个弃他而去,唯独胖阿姨还陪在他身边,每日给人洗衣做饭筹钱让他做买卖翻本。终于共患难了十年后,贵公子再一次家财万贯,胖阿姨也从美丽纤弱的少妇变成了胖阿姨。贵公子好不犹豫地休了她,娶了一房年轻貌美的妻室,如今儿女成群。胖阿姨却始终一个人。我六岁的时候,在小茶馆里听她说她的事情,说完后,她问我,是不是当年也和其他美人一样弃他而去,趁自己年轻漂亮再找一个贵公子继续做少奶奶,会比现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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