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活泼的年纪,纳兰珏这样子沉闷,别憋出病来。
“好。”纳兰珏答应得很爽快,接着把手上的东西一举,“那我能不拿着这个吗?”
这是早上丫鬟给她塞的团扇,上好的绢布做的,上边绣了双蝶扑花图,最难得是这是副双面绣,拿出去就算在那些王侯小姐之中,也极有面子。
兰沁禾翻过来看了眼,“这个不好看?”
“我觉得不习惯。”纳兰珏觉得太娘了,跟手里拿了个粉红裙子的芭比娃娃似的。
“你先收着,到时候她们同你说话,就拿这个挡在脸前面,外边看着文文气气的,里边你可以偷摸吃点东西。”
“喔!”纳兰珏恍然大悟,原来扇子是这么用的,怪不得大家都拿着扇子。
马车停了下来,兰沁禾下去,转身刚想扶着纳兰珏下车,小丫头自己就跳了下来,身形轻盈,灵巧非常,落地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这几日被师傅绑着练轻功,已经有点成效了。
兰沁禾让人去清郡主府里的莲花池,等明年六月能让纳兰珏踩着荷叶练。
她自己当年就是被兰国骑赶在湖上练的,踩塌了一片叶子罚三刻钟的马步,到后来兰国骑直接把荷叶荷花全拔了,让她在水上练,每日往返一次,掉进水里就不许吃饭。
文有万清管着,武有兰国骑盯着,兰沁禾在兰府其实并不滋润,罚跪罚打罚禁闭是家常便饭。
纳兰珏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握着那柄团扇,跟在兰沁禾后边。
九王府不是兰沁禾的郡主府可以比拟的,纳兰珏一抬头,看见上边正中央的位置有个垃圾桶状的木雕,花纹是盘旋起来的龙。
兰沁禾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抬头看上去,对她解释,“这是老物件了,九王爷出生的时候,高祖已经退位且过了七十岁了,这个年纪生出了他,再加上他是第九个儿子,龙生九子,人人都说高祖是真正的龙王转世。”
“这块透雕请了九位师傅制了一整年,花了不少的功夫,是九爷周岁的时候挂上去的。”她低头对纳兰珏道,“你要是喜欢,我改明儿给你买个小的来。”
纳兰珏不喜欢,她觉得这就是个漏洞的垃圾桶,但是她奇怪,“娘娘,王府皇宫里的龙不都是金色的么。”这个光秃秃的,也没有漆料在外保护,不是很容易坏么。
“这个啊就得另说。王府和宫中的龙一般都是浮雕,这一块蟠龙木用的是透雕,已经足够奢侈了。”兰沁禾不着急进去,她乐得给纳兰珏讲讲这些小常识。
“木类的透雕我们通常不会着色,这和玉是一个道理。好的透雕是通过流畅的线条和立体的感觉来表达美的。
如果往上面着色,一则过分张扬奢华,二则会让人觉得是雕刻的师傅技艺不精,得靠颜色才能做出作品来。”
“你看九爷门上的这块,二十七年过去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龙的威严和贵气,这就是顶级的好物。当时取得材料是两百年的梧桐木,凤凰栖梧桐,太后希望能靠这条梧桐蟠龙给九爷引一只凤凰来。”
可惜到现在他也没娶王妃。
纳兰珏长了知识,举一反三,“娘娘家里放的那个水晶凤凰给您招到龙了吗?”
龙住在水晶宫里。
兰沁禾一噎,片刻又觉得纳兰珏率真可爱,笑着摇头,“大概是因为我那个不值钱,还没招来呢。”
她刚以为招来了一个,结果立刻没了下文,还惹了一场祸事。
想到慕良,兰沁禾又是一阵郁闷。
“哦。”纳兰珏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也给您雕这样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雕出来。
“那我就先谢过你了。”兰沁禾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面走。
进入王府,果然今天来客不少,且各个都是兰沁禾私交甚好的哥儿姐儿,真正的一屋子金枝玉叶。
“呀,禾姐姐来了!”窗边的小姑娘见到了兰沁禾,也不行礼,娇呼了一声爬下炕去,拎起酒壶倒酒,“来的这样晚,该罚酒!”
屋子里别的公子小姐也跟着闹起来,指着兰沁禾就笑,“就是就是,快罚她!”
纳兰珏还从没见过这样仗势,往常不管去哪都是一群人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兰沁禾请安,嘴里叫的也都是郡主、娘娘,更别提用手指指着兰沁禾了。
看来这屋里的人各个身份都不简单。
兰沁禾也不恼,虽然在纳兰珏眼里,兰沁禾去参加这些宴会,就从来没恼过。
她被人按在了椅子上罚酒,递过来的不是小巧的酒杯,而是婴儿头那么大的海碗。
“好啊,你们这是想灌醉了我,把我扔到边上,好不碍着你们。”兰沁禾拿着折扇敲了敲碗沿,佯装要起身,“既然这样,我就回去了。”
“诶禾姐姐别走。”后面的小姑娘扑上来,勾住了她的脖子压在她背上,“我们怎么会想让你走呢。您要是现在走了,一会儿我们玩牌输了,谁给我们银子呀是不是?”
此话一出,满堂的笑声,就连兰沁禾也没崩住,笑了出来。
“我今儿可没带钱来。”
“胡说,您今日要是带莲儿来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银耳姐姐,她那么心细的人儿怎么会不带钱?”南立候扭头问向后边的银耳,“从实招来,你今儿带了多少?”
银耳知道这是玩笑,在这里也不像在别处那木着脸,于是也开着玩笑答了,“少说也有百八十,足够您闹的了。”当然其实只带了四十吊钱。
“百八十!”南立候指着屋中的哥儿姐儿转了一圈,嬉笑道,“听见了没,咱们发大财的机会来了,今天不把这些钱掏出来,都不准散啊。”
“对,立个规矩,今天谁赢得最多,谁就来负责还席。”
“怎么,我这边还没开始,你们就算着还席了?”正热闹着,门口响起了九王爷的声,“好大的胆子,是谁嫌我这儿不好玩了?我这就打发他回去,以后都不许来了。”
他身后跟着简世子,两人是一块儿来的。
南立候立刻一指兰沁禾,“是西宁娘娘说的。”
“哦?”九王爷看见了中央的兰沁禾,“我道是谁,原来咱们踩低捧高的墙头草。果真是她,说出这种话来也不稀奇。”
他还记着上回九千岁乔迁宴的仇。
兰沁禾一挑眉,敲打着扇子同九王爷拌上了,“好个小鸡肚肠的王爷,好事记不住,芝麻大的坏事倒是一件不落。你今儿请了我,算你一脚踏进了阎王殿,我现在就告诉大伙当年你在冰面上…”
“快来人灌她酒!”九王爷上前一把捂住兰沁禾的嘴,骂道,“在外衣冠楚楚的国子监先生,私底下就是个流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好了。”
“在冰面上怎么了?”简世子问。
“对呀,在冰面上怎么了?禾姐姐快说。”
兰沁禾瞥了九王爷一眼,九王爷垮了脸,“好妹妹别说,一会儿桌上我先开给你二十吊钱,你别说。”
“真没意思。”大家见听不到王爷的糗事了,失望至极。
南立候一拍手,“诶差点忘了大事,禾姐姐你还没罚酒呢!”
“对,罚酒!”
他们到底不敢闹九王爷,于是把话头转到兰沁禾身上,拍着手起哄让她喝。
兰沁禾手上的折扇一转,扇子头指向了身后的九王爷。九王爷苦着脸,只好帮她说话,“你们西宁娘娘金贵,我来替她喝。”说完就去捧那个大碗,苦大仇深地想哭。
这么大碗喝下去,之前又没吃东西,他指定得醉。
“诶,”南立候拂开他的手,“各人有各人的事儿,各人吃各人的酒,这是灵丫头给禾姐姐倒的,你喝去了,算什么事儿。改明儿禾姐姐的合卺酒难道你也代她喝?”
九王爷颔首,“我倒是乐意,就是不知道她这辈子还喝不喝合卺酒了。”
兰沁禾的婚事一直是被拿出来说笑的,这会儿众人又笑作一团,南立候等笑声歇了后,亲自捧着碗亲自送到兰沁禾面前,“怎么样?兰将军的女儿,不会连这点都喝不下去吧?”
“今儿我是非喝不可了?”兰沁禾问。
“那当然。”
她从小姑娘手里接过酒来,沉甸甸的一碗,喝下去连饭都不用吃了。
都在兴头上,兰沁禾也不打算拂了众人的趣,仰着头,一口气将酒全都喝了下去。
“好好好,好酒量!”屋子里的人欢呼着,“咱们这儿就属禾姐姐能喝,九王爷和简世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呢。”
“谁说的。”九王爷一把勾住了简世子的脖子,“我一个人不行,加上他难道还喝不过兰沁禾?”
“你若是不服气,一会儿比比看如何?”
兰沁禾放下碗,就听到他们擅自给自己定了赌局,她扭头招纳兰珏过来,一边道,“我可没应,你们谁爱比谁比去。小丫头面前,别带坏了她。”
“呦,纳兰小姐是金贵的大小姐,我们就是都是泼皮无赖了不成?禾姐姐这心偏得好厉害。”
兰沁禾没有反对,牵着纳兰珏站起来,笑道,“我们家丫头还是头一遭见这种场面,你们收敛着些,别吓到她。来的时候她就喊肚子饿,九爷要是还不赏饭,我就只好带她回去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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