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进来吗?”李淳忽略掉张珙的话对着背对着的张珙直白地开了口,“你见到李詠了吧,母亲也更喜欢那样的孩子。”
张珙并没有想回答他,大致打量一下李淳后将花放在案上,伸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右胳膊外侧,慢慢地揉着,“以后我来,不用勉强爬上去,当心受伤。”
李淳的唇讽刺地勾了勾,却不知道是对谁来的这一冲动,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挣扎:“太轻了,这样还有用处吗?”
“只要你不胡闹,就有。”张珙说完就想像上次一样给他诊脉,这次却没能如意,他瞧了瞧随意的李淳,平静地说,“是你父亲让我来的。”
李淳在张珙话出口的刹那脸色就变得冰寒,随即居然笑了起来,甚至连话都带了暖意:“是你说要诊的,你是第一个。”
张珙本来并不明白李淳的意思,但当脉搏的跳动顺着指腹一点一点传回来,他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张珙皱了皱眉,斟酌着词句:“这样,有必要吗?”
不知道上次李淳用了什么方法掩盖了身体的异常,但这次他的脉象分明就是因为使用过度留下暗疮的迹象,李淳这样的身份需要他自己干什么呢,能折腾他的,就只有他自己。
“我只是不想过那种被人完全规划好的人生。”李淳审视张珙的目光太过透彻,看得他格外不自在,“在此之前,需要力量,至少,我自己要可以战胜他。而且,父亲不稳,我身为长子,如果不够格成为他的助力,父亲养我何用。”
“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张珙最后也只能留下这句话,捡着性温的药开好放在一边回去。
直到珙推门的时候,身后的孩子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他天真地问他:“你会回来吗?”之后的句子却带着笃定,“你会回来的。”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很足,暖融融得让人进来就不想在离开。
张珙坐在桌边缓和了一会,第一句话就是听起来毫无人情的陈述:“李淳已看不清自己。”
李诵一改父子见面时的冷漠,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使战乱中有我派去的人护着,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撑过来着实不易,更难得的是,后来他即使有了自己的班底,我的人也仍旧没动,淳儿很能忍。”
“殿下,在意淳儿吗?”张珙犹豫了几许,问的时候还是没去直视李诵。
“除你之下,便是他。”李诵说着向张珙的座位那边挪了挪,然后若无其事地把两个人的杯子换了过来。
“如果殿下在意,我…想带着淳儿去行医,只是在城中开个小医馆。”张珙明知道李诵的底线还是冒了险提出了这个想法,他看着李诵一如既往温和的眼神,挣扎着继续说,“为了淳儿,我不会逃的。”
“君瑞,”李诵突然靠过来贴在张珙耳边呼吸,灼热的气激得耳后一片酥麻,“离开我的那小段时间,你是不是很快乐。”这样毫无起伏的语调越发地引起人的不安,“淳儿和你只认识几天,换做是我,断不会为了这么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放弃手边的自由,而且,你说逃,我不喜欢你说这个,这只能意味着你在想这件事。”
李诵说完就退开了一段距离,他的样子极其严肃就像处理什么重要的灾难一样:“君瑞,我说了,我不开心。”
张珙一头雾水地看着这样的李诵,竟一时有些认不出。
李诵不再纠结张珙无动于衷的反应,紧紧地把人勒进怀里:“韩晔,李景俭,淳儿,詠儿,都比我幸运,”他蹭着张珙的脖颈亲吻,语调渐渐乱了,却仍不忘说着他的话,“韩晔和李景俭无所谓,詠儿你也可以接触,淳儿的话,即使你带他出诊,也不要再和他说话了,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这样的李诵,强势的影子里藏着的全部都是可怜兮兮的东西,张珙在李诵看不见的背后,掌心隔空抚摸着他脑后的发,缓缓地点头。
于是春风一度。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近几天天气迟迟没有回暖,清晨的水汽覆在身上,冷得心颤,走到府门处的张珙看了看身后安静得有几分肃穆的院落,摇了摇头,向门口等着的小孩走了过去。
李淳的鼻尖已经微微发红,却仍是那副面色岿然的样子,见着张珙走来,甩了袖子率先跨出了府门。
张珙只得苦笑着追上去,可他如今这脚力即使追一个小孩也很吃力,索性他就放慢了步子远远缀在后面,张珙略带喘息地说着,语间隐带笑意:“淳儿,你知道要去哪吗?。”
李淳根本没有回头的征兆,仍是照着自己的调子走着,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缩减下来。
张珙在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把捞住了小孩的手牵起来,只是刚刚入手他就沉了脸色,拽着李淳的力道加重,两人停了下来:“这么凉?冷为什么不多穿些衣服。”
李淳顺着自己被抬高的手看过去,一直到张珙的脸,他的语气似乎和昨日有了区别:“你是代替父亲来问我的吗?”
张珙蹙了蹙眉,握着的那只手好像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许多,他抿着唇一语不发,然后拉着人就一个劲开始走,手上的力气一直不卸。
到了路口有人出现的地方,张珙找了个小摊买了两个包子扔进李淳手里,淡淡地跟他说抱着然后辨别了下方向继续走。
李淳感受着怀里热乎乎的温度,前方传来有力的力度牵引着自己,这还是第一次,走路的时候不再需要自己分辨四周各种诡异的目光,在连目的地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跟着一个人穿过陌生的大街小巷。可毕竟这个人,和父亲的联系,永远是自己比不过的。
张珙顺着李诵昨夜描绘在身体深处的纹路寻找着路,每每遇到岔口回忆的时候都从心底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因着他难以集中精神,李诵还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一次次灼烫的力度好像还停留在浅层,让他不由自主地燥热。
李淳跟着张珙走入了逐渐密集的人群,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早已回握了回去。
张珙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李诵给他的地方几乎算是这城里最大的医馆了,而且因为张珙提了一句,店里原来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剩,张珙拿着钥匙打开了门,看着这个在光线不太充足的时刻却仍旧颇具规模的医馆隐隐忧心地瞥了眼李淳。
察觉到什么的李淳仰着头艰难地窥探张珙的神情,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张珙精致的下巴,再上面的部分隐没在向上变得耀眼的光里。李淳低下了头,晦暗不明的眼神里有着少见的不安,自从小时候他知道那个所谓父亲的男人不会出现之后,再没有显露过。
张珙拉着李淳来到这大堂最里面的诊台,然后就松开了手,他刻意忽略手上传来的那压抑住的留恋,说:“淳儿,先吃包子吧,待会儿会有点忙。”
李淳想这大概就是不安的来源吧,不过是累而已,他平日习武什么苦没吃过,所以李淳并没有多么放在心上。他打开了手中的纸包,热气还没散尽蒸得正对的他打了个颤。
就在他们说这么几句话的时候,天也彻底地亮了起来,两个人的脸也在金色的光里看起来渐渐温暖。
李淳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他吃东西很讲究,这次却也没多说什么,找了个小马扎坐下斯文地嚼着只比他的脸小一点的包子,第一个病人是在李淳准备咬第二个的时候到的,张珙轻轻地唤了声淳儿,李淳惋惜地看了看纸包,把剩下的藏在了柜子后面,朝柜台后的张珙走过去。
望闻问切,张珙只是一出手,原本还对这家医馆突然换人心存疑惑的病人就哑了声,李淳站在张珙一旁侍立着,平日这些时间他都是用来读书习武的,可心里的不满因为父亲派人随意传的话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劝说着自己接受面前的一切,盲目地反抗不是他该做的。
“大夫啊,看你这么年轻,就撑得起一家医馆,”佝偻着背的中年大叔虽然面色不太好,却仍是乐呵呵的,“很有出息啊,我家那小子要是也能学点正经本事就好了。”
“劳烦伸一下舌头,”张珙诊完脉看着大叔说,“某才疏学浅,只求略尽绵力。”
大叔伸出舌头让张珙看完意犹未尽地继续说:“这些年头,谁都不好过啊,我家那小子虽然混账了点,但都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老了,不中用了,我有时候真想不治了,也不用再拖累孩子。”
“知足常乐。”张珙翻了翻大叔的眼皮,坐下来执了笔,“虽然需要的时间久了些,也是可以治的,胃的问题需要调养,且不能再抗重物了。”
大叔听到这里惊讶了片刻,然后笑着说:“大夫真是神了,以前的大夫只说能拖着,我回去就告诉孩子,他也可以安心了。”
张珙蘸了墨一手灵秀不失潇洒的掂花小楷出现在纸上,然后头也不回地递给李淳:“淳儿,抓药。”
李淳看着纸上十几种药材有些发晕,好在刚刚他也大致扫了一遍药柜,虽然他不懂医理,倒还记得住哪个是在哪边抽屉里的,就是小小的身体爬在梯子上还是有些艰难,李淳拿着小铁秤取药的时候大叔都担心地问了张珙:“这孩子的年龄做药童是不是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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