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魄笑道:“什么地方,你不会又要打着坏心思陷害我吧?”
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邱灵赋身子一僵,微微偏过了脑袋,被握住的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心虚一般紧了紧。
不敢与阿魄对视,拉着阿魄便往前走。
可过不了一会儿,又一身冷汗。他立刻意识到了这句玩笑话可不是这么回答的,自己刚才那奇怪的反应,可能才是害自己被阿魄怀疑的关键。
别怕,怕什么。
心里渐渐平复,邱灵赋心思机灵,脑子活络起来,语气拿捏得毫无破绽:“就是要陷害你。”
这句话说得像是玩笑,借此可冲淡方才生硬的反应。
“陷害我就陷害我,但我可是会讨要甜头的,你可考虑清楚了。”
光听声音便能听出那笑意来,可这以往憎恶的笑,却仍邱灵赋安心不少。
“我从来不会给人甜头。”他道,要给你那是一定要给你苦头的。
“甜头我从来想要就要。”阿魄说着,像是为了印证这话,便轻巧而快速地在邱灵赋脸上啄了一口,“不过要是你的话,没准我会尊重一下你的想法。”
“你......”如此明目张胆凌驾于人的态度,真像是身手不凡的自由出入人家府邸偷窃的小偷,露出了可恨的笑容。而爱好玩弄别人的邱灵赋,最容忍不得的是别人如此玩弄自己。
......可是!邱灵赋又立刻想到了自己等下要做的事。他便从未有过的,把自己满腹阴狠都深藏了起来。
再等等,再等等......
这一直以来只会让自己束手无策的小偷、强盗、登徒子......就要落入自己精心编织的、以自己为饵的罗网之中了!
他一面告诉自己应该为此良好的势头感到愉悦,一面又为与阿魄的博弈一切顺利而隐约地惴惴不安。
一双澄净如溪的琥珀色眼眸只是愠怒着,却没有更近一步的敌意了,阿魄凝视着这双眼眸,忽然又用那布满剑痕伤口缠绕新旧绑带的手掌,像是占有地拥入,猛地把邱灵赋压向自己,狠狠地在那紧紧抿着的唇上亲了一口。
从邱灵赋的角度看来,那双眼睛里似乎蕴含着浓浓吊儿郎当的戏谑,可那眸中固有的坚决,没有少了半点锐气。
那其中的戏谑自然又是挑起心中的怒火,可那锐气却看得邱灵赋心生畏惧。
邱灵赋眼神一避,把他猛地推开,向前走了几步却又迅速稳住了步子,他不想让自己的任何行为看上去像是在逃跑。
“就在前面了。”邱灵赋没有回头。
一丛依山生长的桃花树,茂密相依。
春来后,花繁叶茂,这片桃花林不过是花雨叶花海花林之中偏远的一角,来赏花者本就不如其他几处来的多,而这几株桃花树不过是嫣色朦胧中的一抹,又有谁会多加留意?
也就是思凡的花雨叶弟子来此摘花或是奉护法之命采摘桃花酿茶,也不会在那山脚下的几株树中采摘。
已经多年没有人打理了的地方,草植乱生,寸步难行。
但凡是愿意细细看来,便不难发现,在这杂草重叠,近短远长,仿佛布置着巧妙的遮目之法,混淆着人的感官。这样的错觉让人远看这石壁,就好似平平整整的、万千山脚石壁的一块,平凡无奇。
可那山石之中一株桃花却是生得有些奇怪。它像是从山中凭空而来的,顺着枝干寻起那树的根脉,竟是不知道那根生在何处。
邱灵赋轻轻一跃,好似一只灵巧的白鹭,翩翩落在那株桃花下,回头看来,目光便寻着阿魄。
邱灵赋本还是十七岁少年,身姿还未完全长开,谈不上挺拔。素色暗纹衣衫上披着色淡的长发,一股子干净和少年气息。在这虬生的桃花树下,柔和得像一只赏花打盹,天真无邪还未露狡猾的顽狐。
阿魄凝视着他,跟了上来。
身着一身不讲究的布衣,他站在其中,像一个要带着无所谓的笑容,将花轻折的少年。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肆无忌惮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诱惑,一个强大而力量内敛却生性自由不受约束,远远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顺着不成路的石块走,竟都隐入山石之中。
树下人影匿去,桃花树静静立着,孤寂寥落。好似看守门路的闲散侍卫,一动不动。
越过那一株桃树之后,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山壁之间隐着一道侧身宽的石缝。
桃花与往年枯萎的落叶,堆在洞口,像是撒了一路新旧时节交替的痕迹。
邱灵赋毫不怜惜地踏着那些细嫩的花瓣,走了过去。钻过石缝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毫无动静的阿魄。
他步履稳健悄然无声,没有对这个隐藏极深暗藏玄机的石缝的惊讶,也没有借此调侃自己。
那双眼只是静静看着邱灵赋,眼神像是在欣赏一朵花一片云一般,既温柔得像是用眼睛勾勒一幅画卷,又像时刻要凑过来拥抱他捉弄他一般,让人戒备。
装作没看见是最好的反击,邱灵赋扭过头,要把自己塞进了石缝中。
“小心。”
回头,看到阿魄已经一布逼近,一只手伸进了山壁与自己背部之间,像是柔软的护甲。
阿魄的眼睛从邱灵赋肩上衣服勾勒的暗纹渡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可惜道:“你这衣服可别蹭坏了。”
将阿魄的手别开,邱灵赋看到那手背上有一道蹭破的痕迹。
“有钱就能买到新衣服。”话刚说出口,邱灵赋一顿,也觉得自己说话像个幼稚的不会狡辩的孩童。
“蹭坏了就没这么美了。”看不出阿魄的笑是调-戏还是单纯的心情愉悦。
邱灵赋看着觉得可恶,忍了忍,又刻薄道:“你自己吃都吃不饱,还管别人美不美。”
硬是不管会如何败坏这精致的衣衫衣衫,邱灵赋往里边挤去。可阿魄的手挡在自己与山壁之间的温暖触感依旧残留,像痊愈的刀疤一样,不痛不痒,却总是在许多时候会偷偷让你的心思被牵扯过去,无法集中起来做事。
像是报复自己,邱灵赋硬是靠着冰冷坚硬的山壁,在自己的背后留下痛觉。但自己又是害怕疼痛的,没走几步便又丧失了虐待自己的决心,善变地缓和了步子。
不过那轻轻触碰带来的异样,倒真的减轻了不少。
第70章 贪玩(十)
这鬼斧神工的石缝,一路进去越来越狭窄,竟然折了几个弯。
阿魄身材更为高大,挤进来还更费劲,可他身形灵活,黑暗中眼睛明锐善于观察,避开尖锐狭隘的地方游刃有余,前边生闷气的邱灵赋,反而更加狼狈些。
阿魄看得出,自己要是更靠近一些,邱灵赋便会更没头没脑地往前加速。阿魄便不紧不慢地跟着,与邱灵赋尚且保持了一段距离。
所以还未等阿魄走到那山缝的尽头,隐隐的烛光便已经映在了自己身上。
终于抽身从那缝中出来,他正巧看到邱灵赋将一支燃烧的烛火放在石壁上。
室内依旧昏暗,邱灵赋转过头来,他映在石壁上遮住室内一半烛光的硕大影子,便也跟着动了动。
把目光移到这周围,这别有的新天地方圆不过几丈宽。中间一张天然的石床,上铺着层层干草;落满灰尘的碗筷盆就在壁上的小洞或地上。
怎么看都是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可转过头来看那曲折狭小的入口,这里又好似牢笼一般让人压抑和窒息。
邱灵赋一支烛火才点了,又去点另一支。他捏着红色的蜡烛,学之前阿鹊在自己面前做过的一样,往那已经燃好了的蜡烛凑去。
“哗——”一粒细小的砂石打在手背,虽然不痛,却足以让邱灵赋警惕万分,不得不放下现在在做的事,回头怒视那总是喜欢无缘无故惹恼自己的人。
“怎么......”
“你这样容易伤到手。”
才发觉那人忽然来到了身后,手便被轻轻握住。
光是这么一碰,邱灵赋心里已经浮现出接下来的画面,阿魄是要带着自己的手,往前摘取焰火么?
那样故意紧挨着的气息,以及自己无法做出反应而造成的安静,让邱灵赋预知了自己的不自在。
步入这自投罗网一般密闭的环境,他已经感到不安。此时更是无法继续泰然自若下去。
把蜡烛硬塞到阿魄手中,一双看着阿魄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瞬好似鹿一般对陌生事物的机警和敏感。好像此时可把灯光昏暗作为屏障,把桃林中那种做作的傲然姿态悄悄放下几分也无妨。
只有阿魄知道,这个眼神多能迷惑人。这多此一举的戒备,在阿魄眼中绝非伶俐与狡猾,而是最容易诱发人捕猎兽-性的示弱。
阿魄嘴边含着淡淡的笑,把眼睛从邱灵赋身上移开,娴熟地将蜡烛点亮立好。
两支蜡烛点起,分放在两处璧洞,洞窟内两人幽幽的影子立刻变得斑驳起来。
阿魄环视一圈,没有问邱灵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只道:“这地方,年纪再大一些,我们就进不来了。”
“我们进不来,女人小孩进得来。”邱灵赋若有所指。
“你说可是......你们如意婆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