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紫衣女人看着肖容敛微微一笑,忽然据身长鞠一躬,神情难得有着几分郑重:“幸会容敛公子,在下姜国的调香师魅姬。”
肖容敛微微躬身举袖还礼:“多谢姑娘将肖某的朋友带出来。”
一旁脸色冷肃的卫铭对着两方人点点头道:“既然人已经被带出来了,希望双方可以互相调解,不要再起争端。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巡卫司就要回去了。”
肖容敛看着卫铭倒是略微笑笑:“辛苦卫大人了。只要萧炎公子不再阻挠,我们自然没有异议。”
看见卫铭转过来的目光,萧炎挑起眼角朝着四周扫了一圈,就在众人以为他怎么也要闹起来的时候,萧炎忽然哈地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妩媚无比:“怎么会呢?这都是我的错,想请薛公子来这里做客,没想到惊动了这么多人,实在是劳卫大人费神了。”
萧炎忽然就转过身去,一甩袖子朝后面的居处走去,声音听上去颇有些疯疯癫癫:“哈哈哈,我懒得理你们,你们走吧走吧,我累了,要歇着了。”只是当经过薛嘉身边的一刻,萧炎抬头看过去的那一眼颇为玩味。
随后萧炎真的就这么走了。
薛嘉死死咬住牙,看向萧炎背影的眼中气得发红,全是隐隐压着的屈辱。随后就感觉身边的顾怀裕动作轻缓却用力地把他拉至怀中,在他耳边低低道:“嘉儿,别怕,我们先回家......总有一天,我会帮你报仇的。”
眼下看情形确实对这人奈何不得,可这仇他顾怀裕记上了,敢动嘉儿,总有一天他要全数奉还回来!
云城的夜市一向是极为繁华的,盛夏时节夜市过子时尚有人选逛采购。不过眼下时近冬日,天气愈发寒冷,从萧炎别院出来已经过了亥时,即使是洛华主街上的摊子也撤了大半了,街上行人顿时显得冷清不少。
一路上那个叫魅姬的调香师和肖容敛聊得很是投缘。正当刚走到洛华街头这里时,街边有一个通身碧色的女子从一边缓缓走了出来,朝着几人的方向走过来,对着几人微微一礼,秀气内敛的脸上带着微笑:“容敛公子,顾公子,薛公子,我是姜国这次派遣来的主使令楚碧,魅姬是我的朋友。幸会了。”
三人对着楚碧同样持之以礼,肖容敛将双手拢回袖里,神情从容:“原来是月皇的殿前侍臣楚大人,幸会。”
顾怀裕心下知道那个叫魅姬的女人很可能早就潜伏在院子里了,一直没有动静,最后出手怕也是为了结识肖容敛,和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想了想还是道:“方才还没有谢过魅姬姑娘对我夫郎的搭救之恩,在此谢过姑娘了。”
魅姬捂着嘴吃吃地笑着,看了一眼薛嘉道:“我目的何在你心里想来也清楚得很,不用谢我了,回去好生安抚一下你这个小夫郎吧,我在屋外面倒是听见他被人占了不少便宜了呢。”
楚碧立时呵斥魅姬道:“魅姬!”
魅姬对着楚碧耸耸肩膀,神色间颇是不以为意。
楚碧只好歉意地对着两人笑了笑:“抱歉,二位。魅姬就是这个样子,口不择言,但她并无恶意。要是令夫郎真的受到了实质性伤害的话,即使是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哦,原来这个叫楚碧的女人那时也在屋子外面啊......
顾怀裕心下有些迁怒,尽管理智上知道人家也没有仗义勇为拔刀相救的责任,但是她们眼睁睁看着薛嘉在屋里被人囚禁的做法还是让他感到格外不舒服。因此即使知道这个楚碧说的想来是实话,但也只是略略点了点头,没有太多表示。
薛嘉自出来后脸色一直不太好,外面天气又冷,冻得有些脸色发白,这时忽然开口道:“肖公子,多谢你带人前去找我。不过眼下天色已迟,我和怀裕要从洛华街转回明坊街了,先就此拜别了,容我们隔日再上门相谢。”
肖容敛神色淡淡,眉目倒很温和:“也好。顾二少爷,我们之前商议的事情以后可以继续联络,现下你先陪薛公子回府休息吧。”
顾怀裕点点头,看着从街那头驶过来的顾家的马车,揽住薛嘉过去上车。
马车的木质车轮在这时安静的街面上发出滚滚的声音,声音杳杳悠长,随着马车远去慢慢消失。
留在原地的楚碧看了一眼含笑不语的魅姬,对着肖容敛道:“不知现在前去拜访一下公子的住处,可否欢迎?”
第31章 释怀
夜里的风吹过窗棂的声音很冷,屋里的烛火却始终持久而温暖地燃烧着。
回了顾府后薛嘉匆匆忙忙地叫人准备热水沐浴,泡在热水里一遍又一遍地死命搓着皮肤,把皮肤搓得通红像是还不解恨一样,整张脸都冷寒下来。
顾怀裕看着死死皱起眉头,在水里一把握住薛嘉的手:“够了,别搓了。”
薛嘉一把甩开他的手,像是情绪有些失控:“你要是嫌我脏就出去!”
顾怀裕略微有些吃惊,这好像.....还是嘉儿第一次对他发脾气。想不了太多,直接过去把薛嘉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声音有些低哑:“胡说什么,怎么这么轻贱自己?我怎么会嫌弃你?”
顾怀裕不顾薛嘉轻微的抵抗,紧紧在水里搂住他,皮肤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徐徐的声音有着奇特的安抚力量:“今晚的事,都怪我不好,没有好好看着你,害你被人掳走,都是我的错。”
“你是知道我的。我后来是真的开始在乎你,把你放在心上的,现在也只愿意护着你一个。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希望我们能一起面对,嘉儿,你对自己,也对我,多点信心好吗?”
一字一句,薛嘉在这样的声音下慢慢安定下来,整个人缓缓地靠在顾怀裕身上,怔楞半响才慢慢红了眼眶:“我没有和他发生什么的......我都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走我......我真的没有和他发生过什么......”
顾怀裕语气温柔地哄着他:“我知道,我知道......”
“怀裕,你知不知道,方才他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特别想杀了他!如果我手边有一把刀,我想我一定会一把插|进他的胸口......我是不是很可怕?”
顾怀裕轻声呵斥他,语气却愈发柔和:“别胡说,谁说你很可怕?对于伤害我们的人,我们会恨,甚至恨不得想杀人,都是很正常的啊......不要贬低自己......你要知道,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会爱着你,都会站在你这边保护你。”
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啊......刚重生的时候,他对于自己的仇人恨得想要直接冲过去提刀杀人,恨不得把对方抽筋剥皮、生啖其肉,但最后,还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才硬生生地压下了这种血腥的欲望。
薛嘉忽然侧过半个身子,回身搂住顾怀裕的脖子,小声地啜泣起来,声音最初是低低的,最后却变得无比哀伤起来,眼泪一颗颗地打落在顾怀裕的胸口,最后流进了水里。
顾怀裕缓缓收拢双臂,心里越发难过起来,像是有什么在撕扯着他的胸腔,慢慢将哀伤也浸了进来。前世薛嘉新婚被他扔在洞房据说没有哭,被他抛下了回门礼据说也没有哭,被他在后院里冷落七年也没有见他哭过一次,哪怕直到死,他都没有见过薛嘉哭的模样,可眼下嘉儿哭得这样伤心,肯定那时是很害怕很委屈的吧。
不过,嘉儿在他面前这样放心地袒露自己的情绪,是不是也说明,其实嘉儿也开始慢慢放心自己,对自己投有信任了呢?
薛嘉哭了半响,声音才慢慢微弱下去,一抽一抽地缓缓道:“你不知道......其实我这样,是有原因的。”
他七八岁的时候,那时他姨娘刚走不久,正是薛家内宅斗得最激烈的时候。薛父最宠爱的侧室原本是郑氏,那时新纳进来一个出身青楼的姨娘柳氏,颜色极好,又会小意奉承,一时间不仅夺了郑氏的风头,就连薛夫人都被压制住了不少。几方人成日里斗来斗去,虽说惹出来的事情颇多,倒也没波及到薛嘉这刚没了娘又不受宠的孩子身上。
结果那天几个孩子在薛府的花园玩耍的时候,过了会就听见夫人所生的嫡少爷薛禄掉进了水里,捞上来薛禄就生了一场大病。薛嘉私底下听见厨房的两个小丫鬟碎嘴说,其实不是无意掉进去的,而是薛禄当着柳氏的面辱骂她,被柳氏的丫鬟推到了水里。因为没什么人看见,再加上柳氏善辩抵死不认,薛仁那时正宠爱柳氏上兴头呢,也就没责罚她,只是把那个传言里的丫鬟打了一顿卖了出去。薛夫人因为此事深恨柳氏。就在柳氏产子周岁、薛府摆了小宴之际,柳氏的哥哥在酒宴上喝醉后,被薛夫人特地引去了薛嘉所在的地方。
因为据说,柳氏的这个大哥,喜欢娈宠。
仆从等人早被薛夫人刻意引开,薛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凑过来对他上下其手,任意猥亵,但他无论如何大哭大喊都没有人来救他。最后他害怕极了,下死口咬住了男人的脖子,把男人咬出了血,男人掰开了他下巴,一气之下把他扔到了墙角,脑袋磕出了一个包。
就在这个时候,薛父终于被薛夫人引了过来,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薛父一眼就看明白了怎么回事,虽说他根本不疼爱这个儿子,可在薛父的概念里,这个儿子也是他的私有财产,怎么能被别人随便染指?要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柳氏还给他添了一个儿子,可是薛父还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被好几个亲友看见这个情况,觉得极跌面子,狠狠骂了柳氏一顿,再也不允许柳氏家人上门,喜宴也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