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息怒。九殿下午后回府,办完宫里交代的差事后,回房小憩,醒来进书房处理若干急务,傍晚洗漱换衣,自称进宫用膳,岂料他一个招呼不打,悄悄留书带亲信出城了!说是帮忙救兄长。”侍卫语速飞快,后背汗涔涔。
“胡闹,太胡闹了!”五皇子彻底黑脸。
容佑棠结结实实愣了会儿,缓缓回神,强压下所有情绪,冷静劝慰:“二位殿下息怒,九殿下必定一心想为您们分忧,加之焦急搜救迟迟无果,生怕被阻拦,所以才不告而别。”
南山,南山……
骤然又陷进去一个弟弟,瑞王焦头烂额,呼吸急促,咬紧牙关。全程抱着手臂守在里间的宋慎顾不上许多,急忙现身,掏出怀里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低声安抚:“平缓呼吸,你不能着急。放心,九殿下身手不错,又有亲信保护,如今南山围着几万兵马,谁敢怠慢皇子?”
瑞王咽下药丸,一时间说不出话。
“难道你们就没去追?!”五皇子七窍生烟。
“守城官兵拦不住,上庆王府报信,可已经晚了,管家即刻带人出城追赶,吩咐卑职进宫讨示下。”侍卫羞惭垂首。
“唉!”五皇子重重一拍扶手。
容佑棠沉思半晌,字斟句酌请示:“二位殿下,不如让下官传诏令去沅水吧?顺便请九殿下回城。”
“哦?”
苦于不能离宫的五皇子眼睛一亮,满怀期待道:“那……就你去试试?”
“九弟一向和你亲近,兴许会听劝。”瑞王叹息。
“若不听劝,直接绑回来!那浑小子!”五皇子火冒三丈。
容佑棠欲言又止,谨慎道:“具体情况等到了沅水才知道,下官一定全力以赴!事不宜迟,下官这就出发了。”
“去吧。让曹统领点一队禁军护送。”
“一路小心。”
容佑棠健步如飞,谁知一出宫门,便恰巧碰上鸡蛋大的冰雹噼里啪啦落地!
“啊呀——”
“这鬼天气!”
“容大人,没事吧?”庆王府的侍卫关切问,禁军小头目在旁侍立,有心想献殷勤却没敢逾越。
容佑棠抬手扶了扶头盔,被冰雹砸得脑袋发蒙,却无暇等候,急行军一般吩咐道:“诸位,动作快点儿,救人要紧。”
“是!”
一行人身穿盔甲摸黑赶路,顶着狂风暴雪,被冰雹砸得苦不堪言,最后半程马儿不干了,原地尥蹶子,他们不得不下马,步行迈进沅水大营。
容佑棠气喘吁吁,尚未站稳,在门外便听见属于九皇子的愤怒质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增兵?!”
九皇子赵泽安疾言厉色道:“天寒地冻的,人待在山里多危险?紧挨着沅水驻军的山,却搜救不力,这个责任必须你们承担!”
韩太傅的长子名叫韩如琨,他憋闷至极,强忍焦躁宽慰道: “殿下息怒,自事发后,家父万分焦急,已连续三次增兵营救,目前数万人在搜山,请耐心等候。”
“我倒是可以耐心等候,可急需援救的人能等吗?让开!我要亲自上山看看。”赵泽安剑眉倒竖,年少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二话不说便要走。
一屋子武将登时慌了!
韩如琨张开双臂,拦住去路,苦苦哀求:“小殿下!求求您了,给卑职们一条活路吧,您身份尊贵,岂能冒险?”
“是啊是啊。”
“天气太恶劣了,再等等吧。”
“外面下冰雹呢,能砸破脑袋的。”
……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连哄带骗,谁也不敢放任金贵的小皇子上山。
“让开!”赵泽安气势十足,一抬眼却看见容佑棠,顿时吃惊睁大眼睛:“容哥儿?你怎么来了?”
容佑棠摆摆手以示安抚,朝旁边一瞥,禁军小头目十分识趣,立即高声宣告:“容大人奉瑞王殿下、五殿下和章老大人等联合命令,特来传达诏令!”
旧时曾同在北营历练,有些许交情,但因立场不同,韩如琨垂眸,全程未直视钦使,正欲单膝下跪——
“韩将军免礼!”
容佑棠抢步搀扶,十个指头红肿发紫,温和道:“此乃代监国皇子和辅政大臣下发的命令,并非圣旨,太傅告病,您是副指挥使,请接。”语毕,将诏书递过。
韩如琨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展开细看。
“外头下冰雹呢,怎么叫你跑腿?”赵泽安小声问。他修长英武,劲瘦结实,已比容佑棠高了半个头。
容佑棠叹了口气,耳语告知:“您悄悄出城,瑞王殿下气得心疼、五殿下火冒三丈,吩咐我把您绑回宫。”
“我——”赵泽安眼里涌出愧疚,无措解释:“他们日夜操劳,都累病了,我只是很想帮忙。”
容佑棠拍拍少年胳膊,抚慰道:“明白。不过,您切勿冲动,黑灯瞎火地上山,太危险了。”
赵泽安一声不吭地杵着,频频望向风雪肆虐的营门外。
与此同时,韩如琨和自己人激烈争执后,压着满肚子火,近前表态:“诏令不可违。既如此,我军再增兵一万。”
“好!”赵泽安大大松了口气。
容佑棠诚挚道:“多谢,辛苦韩将军了。”
“此乃分内职责。”韩如琨心事重重,始终未抬眼。
半个时辰后
“太黑了。”
“什么也看不见啊。”赵泽安扼腕,极目眺望幽深丛林。
容佑棠疲惫不堪,左顾右盼:
夜空中,数万人举着火把,星星点点明明灭灭,士兵们列队搜寻,风雪里呼喊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怎么办?”赵泽安眼巴巴地问:“咱们上山吗?”
容佑棠坚定摇头,反对道:“月黑风高,上去一个填进去一个,到时应该先救谁?等为上策。”
“可是——唉!”赵泽安无话可回,长叹息。
寒风刺骨,冻得人牙齿咯咯响,跺脚徘徊,翘首盼望。
直到后半夜,才渐渐风停雪止。
正当容佑棠睡眼惺忪,站着都打盹时,山麓丛林里终于传来惊喜大喊:
“郭将军!”
“七殿下怎么了?”
“受伤了?”
……
容佑棠猛一个激灵,旁边的赵泽安欢呼大叫,拔腿飞奔相迎。
不消片刻
“刺客使了障眼法,据俘虏称,广平王殿下仍在城里,根本没被劫持上山。”郭达浑身浴血,眼神凝重,冷静告知:“我们被埋伏的杀手暗算,险些全军覆没。”
一晃数日
京城局势波谲云诡,西北将士们却毫不知情,正紧张筹备和北蛮的决战。
赵泽雍傍晚回营,风尘仆仆,面色沉静。
“参见殿下!”留守的亲信匆匆相迎。
“免礼。”
亲信丝毫不敢拖延,双手呈上道:“启禀殿下,京城来信。”
赵泽雍解下佩刀,忙接过密信,飞快拆阅,一眼认出是五皇子笔迹,定睛一看,雪白信笺上端端正正写道:
壬寅月壬午日丑时三刻。
暂稳,勿念。
五弟什么意思?
赵泽雍困惑皱眉,仔细查看,确认只有几个字——
第241章 哀恸
壬寅月壬午日丑时三刻?
赵泽雍在外奔走整日, 且连续数月废寝忘食,两眼下方一片青黑,眉间拧成一个“川”字,他沉思时,惯常伸手去够茶杯,以浓茶提神, 屈指轻敲信笺, 冷静暗忖:
五弟自幼酷爱诗画山水,自诩世外风雅之人,为躲懒偷闲,一向藏拙, 但实则聪敏机智,可堪委以重托。
所以,数千里迢迢, 他寄这几个字做什么?
难道信上所写那一天夜里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
刹那,冥思苦想的赵泽雍呼吸一窒, 蓦然双目圆睁,瞬间连茶杯也端不稳, “当啷”一声,白瓷盖碗应声碎裂。
“壬寅月、壬午日、丑时三刻?”赵泽雍艰难开口,唇哆嗦,却没发出声音。
莫非父皇在半月前的深夜就——
……了?
至今没有消息流传,显见被捂住了,是五弟他们怕影响我征战?还是父皇临终前的旨意?
赵泽雍火速醒悟, 越想越明白,坚信五弟不可能无缘无故发来密信,苦于不能明写,故言辞隐晦,以避免可能有人趁乱生乱。
生母早逝,如今父亲也没有了。
于浩渺天地间,从此无父无母,浓浓恐慌感瞬间喷发,令人极度哀伤。
赵泽雍心如刀绞,眼眶发热喉头酸堵,泪水不由自主滴落,打湿了信笺。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两手撑着桌沿起身,面朝京城方向,缓缓下跪,先是默哀,继而抬手按住眼睛,一贯挺拔的腰背弯伏,整个人缩在桌椅之间的角落里,剧烈颤抖。
好半晌,他被绝望悲恸彻底淹没,听不见任何声音。
“叩叩~”
“殿下?”
“殿下,没事吧?”
“什么东西摔碎了?属下可否进去收拾?”
……
亲卫统领谢霆就在外间,出征时,亲卫队只负责全程保护统帅,无论战场还是营房,其余一概不必管。此刻,他分明听见里间传出瓷器碎裂声,初时猜测太子失手碰倒,继而猜测太子被敌情激怒,最后——最后求见多时无果,他慌了,忐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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