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无恙。”
“老臣已为庆王殿下清创上药,目前并无大碍。”太医恭谨答。
承天帝屏退外人,盯着明黄帐顶,半晌,问:“那孽障呢?”
“已按您的意思,送进了皇子所。”
“唔。”承天帝又问:“墨阁抓到的太监,你审了没?”
“审了。那人名叫刘满,五十二岁,年轻时在宝和宫当差,而后分去冷宫。他坚称自己是凶手,一口咬定因被宜琳殴打辱骂,怀恨在心,故杀人报复。”庆王简要禀告。
承天帝虽然病倒,但头脑仍清醒,立刻问:“那人与王昭仪是旧相识?”
庆王有些尴尬,生怕刺激父亲,字斟句酌答:“他们曾同是韩贵妃手下,应当认识。”
“哼。”
承天帝冷笑,一针见血道:“朕自幼便知,某些宫女太监会悄悄结为对食,但王昭仪是清白跟了朕。那人倒也痴心,竟甘受那孽障驱使,顶罪赴死,既如此,朕大方成全他!雍儿,该怎么办,不用父皇教你了吧?”
庆王很清楚父亲的意思,沉吟片刻,低声请示:“对外宣称已抓到了凶手吗?可是,惠妃娘娘和四弟……”
承天帝闭目喟叹,沉痛道:“你不必管,朕会处理,尽量设法补偿。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将家丑宣告全天下吗?那才真叫糟糕透顶。丢脸事小,皇室威严荡然无存事大,倘若危及社稷,朕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是。儿臣……天亮就宣告已破案。”庆王觉得脑袋像是有千斤重,艰难点了一点。
承天帝面无表情,不容置喙地吩咐:“传朕的旨意,将刘满凌迟九族,把伺候宜琳的下人悉数殉葬,叫御书房拟定宜琳的谥号,令礼部以最高规格筹备丧礼。”
“遵旨。”庆王头脑一片空茫。
沉默半晌
承天帝平静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七刻。”
“以往这时候,朕已经起了,喝两口粥就去上早朝。”承天帝有气无力地说。
“父皇勤勉自律,儿臣佩服。”庆王低声道。
“可朕现在头痛胸闷,浑身无力,起不来喽。”承天帝躺在明黄的被褥帐幔里,越发显得衰老瘦弱,憔悴不堪。
庆王心一酸,跪在榻前,恳切道:“父皇千万振作些,太医们医术精湛,定能令您康复的。”
“唉,朕实在太累了,须得休养一阵子。”承天帝宣布,他定定审视皇三子,却只从对方眼里发现了悲伤和担忧,并无其它。
庆王严肃颔首:“儿臣赞同您量力而行,待静养康复后,再处理政务不迟。”
“唔。”承天帝颔首,旋即下令:
“传旨,叫你大哥代为处理朝政一段时日,韩太傅、平南侯、定北侯、兵部尚书高鑫四人共同协助。”
“是!”庆王干脆利落地领旨,孝顺忠诚。
好孩子。
承天帝倍感欣慰,抬手盖住眼睛,颤声叮嘱:“此外,你负责督办宜琳的丧礼,务必、务必好生发送她,只要不逾矩,统统给最好的。明白朕的意思吗?”
“儿臣明白。”
“雍儿,为父把重任交给你了,去吧。”承天帝语带哽咽,泪水从指缝流下,晕湿明黄枕巾。
“您放心,儿臣必定竭尽全力!”庆王郑重其事地承诺。
卯时末,天色大亮。
御花园的议事帐篷内,仅有三人。
容佑棠震惊于庆王被烧伤的双手、被燎毁部分的头发,但眼下无暇询问,他提心吊胆地看着:“案子破了?”瑞王垂手站立,目不转睛盯着兄长。
生平第一次,庆王心里愧疚,不敢直视兄弟,狼狈别开眼。
“三哥。”
“嗯?”
“凶手真是那个叫刘满的太监?”瑞王逼近两步,面白如纸,嘴唇乌紫,喘不上气。
容佑棠情不自禁,也靠近两步,紧张焦急。
庆王腹内有千言万语,但不能告知,憋得极难受,饱含歉疚,低声解释:“四弟,我已经尽力了。”
“刘满根本不是凶手,对吗?”瑞王问,他已猜中真相,却无力推翻父皇的圣旨,一字一句问:“三哥,你对得起宜琳?”
语毕,瑞王急怒攻心,旧疾发作,直挺挺朝后摔倒。
第139章 挫败
一行人在御书房外驻足交谈:
“岂敢言辛苦?为国效力,为君父分忧,本就是应该的!”
大皇子慷慨激昂地说。他身穿隆重的礼服,整洁华贵,金镶玉头冠熠熠生辉,威严而不失亲切道:“容大人既然参与了查案,可否协助操办丧礼?帮帮庆王,唉,他忙得什么似的,想必你愿意吧?”
语气听似在商量,但只是似乎而已,并无置喙余地。
容佑棠谨言慎行,垂首答:“下官愿为殿下们效犬马之劳。”
“很好!”
皇长子情不自禁,眉眼露出笑意,笑出眼尾几道皱纹,畅快舒爽,为表现礼贤下士的气度,他抬手,本想拍拍容佑棠的肩膀,但转念一想,却放下了,嘴角浮起似有如无的隐晦微笑,感慨说:“三弟一贯器重你,容大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承蒙殿下们赏识提携,下官不胜感激。”容佑棠中规中矩地应对。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皇子心情好极,无论听见什么话、看见什么东西,都特别想笑,可惜长公主亡故、皇帝和瑞王病倒,他表面上得哀伤忧虑,真真憋得辛苦。
本殿下等这一天,已苦等了许多年!
年近而立的大皇子频频窃喜唏嘘,他不自知地模仿父亲姿态——昂首挺胸,负手,抬高下巴,不疾不徐地吩咐:“既如此,你即刻去寻庆王讨差事,不得耽搁长公主的丧葬诸事宜。”
“是。”容佑棠领命。
大皇子目前负责代理朝政,他刚下早朝,满腔喜悦无处发泄,走路时,两脚像踩着祥云,轻飘飘,偶遇容佑棠,便屈尊纡贵聊两句。另有数名御前内侍在旁恭候,手捧大叠尚未批阅的奏折,等待大皇子的命令。
此刻,御书房内突然传来一阵略高声的议论:
“诸位大人皆为翰林出身,才高八斗,学识渊博,本王自愧弗如。但,若将长公主的谥号定为‘康敏’,是否有些欠妥?”庆王不赞同地提出。
“殿下且稍安。”御书房为首的大臣鲁子兴十分无奈,慎重解释:“‘思敏’乃下官等人所拟,但呈交陛下御览后,陛下做主,改‘思敏’为‘康敏’。”
“谥号是根据亡者的生平事迹与品性,后人为其作出的评价,长公主的谥号将昭告天下,流传百世。”庆王一板一眼地提醒,义正词严道:“‘敏’字合适,本王无异议,但‘康’乃安乐抚民的美谥,并不贴合其人。”
嗯,‘康’确实不合适。
只是,长公主是您妹妹啊,庆王果然如传闻般的敢于直言。御书房大臣们悄悄嘀咕。
“这个……”众臣一脸的为难,明哲保身,搬出皇帝旨意后,不多说半个字。
容佑棠被吸引了注意力,凝神细听。
大皇子则瞬间精神一震,昂首阔步踏入御书房,仿佛要上阵对敌,尽情挥洒尊威气派。
“三弟此言差矣!”大皇子高声驳斥。
容佑棠顺势一同进入御书房,他本就是返回,前来寻庆王复命。
“大哥请坐,您有何高见?”庆王客气地问。
“唉,长妹不幸被害,父皇悲痛卧榻,为兄担忧焦急,寝食难安,既然父皇有旨,谥号‘康敏’有何不可?”大皇子风度翩翩,态度却强硬。
庆王面色不改,肃穆提醒:“亲人遇害,我也非常悲痛。但父皇交代了督办丧礼的重任,明确吩咐凡事不得逾矩,谥号非同儿戏,必须妥帖。若欠妥,长公主、礼部、御书房等多方将遭受质疑议论,世人难免误以为我等无知至此,连拟定谥号也不懂。”
容佑棠因年轻资历浅,自觉陪站末尾,悄悄打量他关心的人:只见庆王两个手掌均被包扎,搁在膝上;他匆忙换下昨夜烧坏的染血衣袍,穿一身玄青两色亲王常服,毫无多余配饰,得体庄重;右耳侧和额头部分头发被烧毁,参差不齐,下巴冒出青黑粗硬的胡茬,双眼布满血丝,十分憔悴——对比春风得意、满面红光的大皇子,容佑棠格外不是滋味。
“唉哟。”大皇子状似宽容和气地拍大腿,好声好气地劝:“三弟,那你想如何?父皇正在静养,‘康敏’乃其钦定,虽稍微欠妥,但不算过份出格,为人臣子,听从圣意行事,总没错的。”
“大哥,父皇此时固然悲伤,兄弟们孝顺侍奉的同时,更应该尽力为其分忧。比如长妹的谥号,既然您也认为欠妥,为何不提醒呢?父皇乃一代明君,宽宏仁厚,向来愿意听取谏言。”庆王目光坚毅,分毫不退让,坚持己见。
啧,油盐不进的倔东西……
大皇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按捺不悦,悻悻然,问:“若按御书房众大人的意思,拟用‘思敏’,依你的想法,到底该用什么字才叫合适?”
“大哥言重了。小弟区区一介武夫,擅长舞刀弄枪,却不甚通文墨。”庆王板着脸谦道,引得容佑棠强烈反对“殿下太过谦了,您是当之无愧的文武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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