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当年那群案犯要在上头砸罐子,看来这和王真没剩下什么家底。
也可能都拿来整这些机关了。
侍卫又向王砚禀报:“大人,那边墙上,还有题字。”提着灯笼照亮一块石壁。壁上龙飞凤舞几行字迹,如同名胜之地,顽童或游人用砖块在亭子柱上划拉出的痕迹一般,且全无押韵对仗——
大门洞开揖迎客,来来往往都是人;苍天与尔皆明鉴,此事不能怨老夫。
落款金人十。
王砚皱眉:“这又是什么?”
无昧咂舌:“能在石头上划出这样的道道,好功夫!”
王砚一嗤:“什么功夫,化石粉之类,江湖骗子常用的把戏。看来此处,也有蟊贼观光过了。连到此一游都题写上了。所以人死了,就拿口棺一装,土里一埋就成了,别弄些什么金银宝贝,整些这个那个的机关。越捣鼓,越被惦记,越是天天被人刨。不过横竖几根朽骨,一堆腐肉,怎么被倒腾,也都无知无觉了。”
无昧噤口不言,默默在心里祷祝,无量天尊无量法,和王殿下莫怪莫怪,王侍郎乃为捉拿盗墓贼而来,是为殿下身后安乐,几句无心之语,殿下大量,不要计较……
兰珏上下打量着那几行字:“此书,或非盗墓者所刻……”
王砚和张屏一齐看向他。
兰珏凝目继续端详:“题字之人,应不叫金人十,而叫钟会古。”
王砚、张屏、无昧又都一脸不解。
兰珏道:“钟会古是机关大家,此人楚末时曾出仕,在工部做过监造,因言行不羁,屡遭弹劾,后去官归隐,号钟洪子。我朝边关一些城池的布局及城墙兵防多参照他的一本《土工机略》。”
王砚恍然:“哦,就是剧繁天天不离口的那人。”
张屏亦点点头,钟洪子这个名字,他听说过。这石殿机关若出自他手笔,如斯精妙,便不足为奇了。
王砚抄手:“这金人十三字,是钟会古有意把自己的名字只写了半截?再品这几行字的意思,老头有怨气啊。看来或是钱不够,或是其他缘故,这座玄宫未按照规划,修建完整,老头就忿忿留书离去了。后来人或许是觉得这几句话什么来来往往都是人,挺合此殿装神弄鬼的气氛,便就没有除去。”
张屏很赞同王砚的推测,亦又点点头。
王砚又一摆手:“罢了,待此案完结,再知会工部一声,这里的机关,应值得他们观赏观赏。”
兰珏一笑:“剧大人定甚欣喜。”
王砚嘿道:“看他谢不谢我。”
众人再将这间石殿的他处细细查过,别无他获,只是张屏又发现了一个机关,能再伸出一架梯,顶上石门只能从里面打开。钻出门洞,竟就是入口黑色石碑与白色石碑的空隙处。
他们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将留守在外的侍卫们吓了一跳。兰珏回身看那合上的洞口,叹了一口气:“墓葬玄宫之内,皆步步封固,独这里处处生门,真是玄也奇也。”
张屏若有所思盯着地面。
几人便就离开石宫,沿着甬道回到地面。甫至洞口,阳光灼目,湛蓝碧空,无一丝闲絮。有侍卫来向王砚禀报,另一处挖掘,已挖到了地宫的穹顶处的石床。
王砚到那土坑边看了看,再对照方位,那石床一端正朝南方,一端正朝北方。
再回想殿中方位,张屏推算,丝毫不差。
此处亦是当年蒲氏的屋宅所在,地下甬道先斜伸再略转,与地宫两殿连在一起,恰好组形成了一个弯,折转回来。
蒲氏建宅于此,必是早已推算妥当,那石棺升起,恰好升在了他们的屋中或院内,避免了惊动他人。
眼下,王砚仍有两个疑惑。
一,案犯为什么要把那女子再带上来,不干脆把她丢在墓里,后来还要多费一道工夫。把她装进石椁中。
二,最下面的那扇封上的石门后,到底是什么?
他侧目问走到他身边的张屏:“你所说的另一个出入口在何处?”
张屏展开一张地图,让无昧帮他扯着,指向图上一处。
“下官猜测,应在这个方位。请大人准许下官先去探查验证。”
第140章
搜寻玳王和兰徽的人马一无所获,归来向冯邰请罪。冯邰着他们将问话笔录呈上验看,翻过数份,视线定在某一页。
“这名叫蔡黄氏的妇人家中,你们可有搜过?”
几名侍卫一怔。
冯邰厉起神色:“蠢材!一个女子,住于村落边缘偏僻处,深夜被人敲门,竟敢开门应答,且面对几名官府侍卫,仍口齿敏捷,言语缜密,岂是寻常妇人?!”
几名侍卫叩首不迭,连声请罪。
冯邰冷冷道:“蠢材,蠢材,如斯明白疑点,尔等竟不多盘问,亦不搜查,白白打草惊蛇,请罪又有何用?来人,备车马,速与本府前去!”
兰徽感到脸上有些湿凉,打了个激灵,再一次睁开双眼,赫然看见一张放大的脸,一声惊呼被嘴里的布团噎在喉咙中。
那少女苋苋端着水瓢俯视他:“醒了?我拿了点水跟吃的,你要是乖,我就把你的手上的绳子解开,让你吃。”
兰徽转动眼珠打量四周。
他似乎并不在之前那个小屋里了,左右都是木板,还有堆着的草扎和木柴。他正靠着木板坐着,玳王就在他对面,冲他咧了咧塞着布团的嘴。他和玳王都被拦腰固定在墙上,脚上都拴着铁链,双手被绳子捆着。
兰徽晃了晃头,他只记得,之前听到有人在拍门,他觉得可能是爹爹或朝廷派来找他和玳王的人,一阵激动。玳王也在他身后撞了几下,然而跟着小屋的门就开了,蔡婶进来,往他嘴里硬灌了些东西,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面也是木板,太阳光从木板的缝隙漏了下来。苋苋板着脸道:“别想着跑啊,链子你挣不开的。这个地方,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知道么?”
兰徽再看看她,书里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懂得和坏人周旋。他点点头。
苋苋哼了一声,解开他手上的绳索,往他身上丢了块饼,把水瓢放在他脚边。
兰徽取下口中的布,拿起饼。
饼是杂粮面的,黄黑黄黑的,苋苋道:“别看啦,放心吧,没毒。要毒死你们不会是这时候。”
玳王塞着布的口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冷笑。
兰徽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饼角。
饼是凉的,有点硬,不过味道很新奇,嚼嚼还有点甜。兰徽又咬了一口,苋苋又道:“别噎着,可以喝点水顺顺。”
瓢里的水也是冷的,兰徽抿了一口,努力咽下去。苋苋掀开地上一个筐的盖布,捧出一个圆木盒。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喏。”
她从盒子里端出了一碗白米粥,还是温的。
兰徽抓着饼摇摇头:“我吃这个就能饱了,请端给无名兄吧。”
玳王又发出一阵唔唔的声音,音调甚为不屑,苋苋道:“本来这饼我就先给他了,他不吃还用脚踹,我才拿给你吃。看来他不饿,你就都吃了吧。”
兰徽顿时觉得有点恶心,他望着苋苋,认真又肃然道:“请问,令堂及姑娘你,究竟要对我们兄弟做什么?”
苋苋拍了拍手:“让你们不要跟着我,你们偏不,现在后悔了吧。你们到底是什么大官家的孩子?”
兰徽道:“昨晚有人来找我们了,对吧?”
苋苋又凑近了点,紧紧地盯着他:“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家的孩子?”
她凑近的眼珠显得很大,兰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苋苋鼻尖上一些淡淡的斑点,他不禁向后避了避,在心中默念书中教诲——与敌对峙,万不可慌张。
“请姑娘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玳王再发出一阵唔唔唔的声音,苋苋站起身,取出他口中的布:“那小鬼不肯说,你要不要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玳王呵呵呵笑了数声:“本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浪无名也。村姑,你与你那蛇蝎老母休以为绑了我兄弟二人能有金山银山,等着满门抄斩吧。我之前听到已有人过来搜查了,你们把我兄弟二人挪了地方,也迟早会被找到。”
兰徽跟着道:“姑娘,确实如此。只要犯案,便会留下痕迹,循迹追踪,真相迟早大白。国法无情。你,能不能放了我们,这就叫回头是岸了。”
苋苋转头看他,玳王再哈哈两声:“小影子,休开口求饶丢我的人!下药绑人这么熟稔,还有这暗室绳索铁链,村姑与她娘这对蛇蝎毒妇必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了。村姑,你们之前害过多少人?”
苋苋脱口喝道:“胡说,我娘才不是这样的人!我娘人最好了,小兔子受伤了她都会医治。一定是你们这两个小鬼有问题!”
玳王又哈哈哈大笑:“这真是本侠这两天听过最好笑的话。是我一时大意,以为你说你家开黑店卖人肉包子是戏言,身陷于此,我无惧也。你一个蛇蝎娘们就别装了。还医小白兔,医锅里去了吧,兔肉香还是人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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