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灼枝忍不住道:“白素素她……”
梅重祀看他一眼,道:“娘一向很听爹的话,这么多年,从不违拗……这次是第一次。身为人子,我忍不住从她。可是……”他抿了唇,“我也听我爹的话……”
他这般说,其实有些荒谬。
梅家老四武功文采都不错,但是曾经,他是个混世魔王,谁的话都可能听,却不可能听他爹的话。
“荆紫云,我问你,当年梅花刺……梅花庄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第十二章
梅花刺的下落曾经是当年的一个谜团,这么多年来,便是武林百晓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怎么的,殷灼枝却认为荆紫云知道。
他该是知道的,否则不会这么肯定,那梅花刺不属于梅花庄。
但是,荆紫云没有回答梅重祀那个问题,他反问了一句,“如果我告诉了你,你知道了真相,反而希望自己不知道呢?”
梅重祀脸色大变,好像已明白他的意思,面色阵青阵白,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我……我便告辞了!”拱了拱手,转身几步,直接跳入水里。
“扑通”一声巨响。
蔺钦澜快速地跑到画舫的另一头查看,只见水面微波,里头的人已不见……
“他……”殷灼枝忍不住开口。
荆紫云握住他的手腕,道:“他带的人还没撤走,此地不宜久留。”
殷灼枝目光微动,道:“好。”
荆紫云阖首,便去一边,吩咐了一声蔺钦澜,两人各自取出船桨,将画舫往另一侧划去。
荆紫云并不着急,也不惊慌。垂眼划船时,好像弹琴一般自然。
殷灼枝暗暗地想着,他应该并不怕梅花庄的手段。将视线投在微微荡漾的水面上……
梅花刺……
白素素……
梅花庄……
荆紫云是不是知道些东西?他分明在暗示,暗示梅重祀当年梅花庄得到梅花刺的手段并不光彩。如果不光彩的话……一定是因为白素素。
记忆中白素素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近几年,却仿佛愧疚一般对他好了起来……逢年过节,都会给他送东西邀请他去梅花庄。带他去找笑医,虽然也有梅剑锋的原因,可是……还是让笑医治他了。
她当年是否曾对不起他母亲?
画舫靠了岸,荆紫云令蔺钦澜和他们两人分开。
蔺钦澜微微吃惊,急道:“师父,我……为什么我要和你们分开走?”
如果是因为武功,殷灼枝的武功比他还低。也许他内功已高了,但是修炼易筋经不过半个多月,哪怕有荆紫云帮他打通经脉也时间太短。殷灼枝并没有练武基础,他现下的内功修为不过普通人炼三五年普通心法的功力。至于外功——什么招式啦,架势啦,一窍不通。
荆紫云道:“不是分开走,钦澜,你回竹林里去吧。”
“我不想回去……”
“梅花刺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有大麻烦出现,钦澜,为师不一定护得住你。”
蔺钦澜看了眼殷灼枝,又看了眼荆紫云,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他当然想质问荆紫云为什么带着殷灼枝不带着他,然而他是知道荆紫云为了他好的。
“万一……师父你……你出事……”
荆紫云拍拍他的头,笑道:“能让我出事的人,这世上不会超过八个的。”
蔺钦澜闻言心中一定,低声道:“那……那我走了?”
殷灼枝与梅花庄有关,荆紫云自然可护得住他,但他若要护着两个人,却防不胜防……
在他心里终究老婆比徒弟重要,蔺钦澜心头有些吃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荆紫云掏出个荷包放到蔺钦澜的手中,道:“此后你该心肠硬一点。”
蔺钦澜微微一怔。
荆紫云便捉了殷灼枝的手腕,道:“我与灼枝往西南方向走。钦澜,你往来时路去,若遇到什么事情,就近住在为师留下的草堂里……”
蔺钦澜毕竟才十来岁,殷灼枝皱眉道:“让他一人上路,会不会还不如跟着我们?”
蔺钦澜有些希冀地看着荆紫云。
荆紫云摇头,道:“跟着我们,反而危险……放心,钦澜天资聪颖,不会有事的。”
殷灼枝的唇动了动,看向蔺钦澜。
蔺钦澜对上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意思是承他的情了。“师父,师母,保重!”
说罢,拱了拱手,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殷灼枝听到那个称呼,愣了一愣。
荆紫云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等他走得不见,方才收回视线道:“其实,带着钦澜,我能护得住他。”
殷灼枝吃惊道:“那你让他一个人回去?”
“我要带你去蜀中唐门。”
闻言,殷灼枝便知道荆紫云为何不准备带着蔺钦澜了。
四川唐门,用毒大家,哪怕是杏林好手,也不免对它有些忌惮。
买了一辆马车,没有请车夫,荆紫云上了车,直接捉住了马上的缰绳。
殷灼枝上车后忍不住猫着腰在车门处看他:“你会赶马车吗?”
荆紫云看起来,实在是太像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了。他虽然是武林中人,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风华。
荆紫云道:“出来走江湖,自然会。灼枝,你进里头吧,等到了,我叫你。”
早先殷灼枝为了练功,专挑着子午卯酉之时打坐运功,耽误不少睡眠时间。荆紫云为此,缠绵都与他少了几次,殷灼枝面上一红,道:“好。”
这便钻入了马车,靠在马车壁上听着外头策马驾车的声响。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车轮碾压过了石子,车子微微颠簸。
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惺忪的睡眼,车内光线没有先前亮了,车子,还在动。殷灼枝往外探看了一会,没有直接去开马车的小门。一直呆在马车里终究无聊,若要出去和荆紫云同坐一处,却又太过臊人。想了想,却把荆紫云包袱里荆紫云的横箫拿了出来。放在嘴边。
悠扬的笛声自口中流泄,比先前荆紫云所吹奏的声乐高了许多、清脆了许多。乐声流淌,响彻云天。
荆紫云忍不住勾起嘴角,眉梢眼角都带了点笑意,“驾”地一声,马车的速度便更快了一些。
日头渐渐消失在云层里。
蜀中唐门一支,唐家堡中,气氛有些奇怪。
唐天鹤捏着一封素白小笺,坐在唐家堡正厅之中,半晌沉思。他的三儿子唐如谦走进来对他行礼,而后,站到了他的身边。
唐天鹤抬头看他,道:“是否有人拜访?”
唐如谦道:“已吩咐手下去盯紧城中各处,见到人便会上禀。”
唐天鹤低声一叹,把手中的东西合上:“如谦,你说,若咱们唐门一派,要保一样兵器,偌大天下,可有人敢犯到头上么?”
唐如谦道:“便是有,我唐门弟子,也不会畏惧。”
唐天鹤愣了一愣,哈哈笑道:“昨日为父以同话问你二哥,他也是那么回答……”笑过之后,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素白小笺递给唐如谦。“你看看这个吧。”
唐如谦一看,只见上头是极郑重的楷书,一笔一划,写了“荆紫云”、“殷灼枝”这六个字。
“这是——?”唐如谦有些吃惊。
一般人拜访,当然要送拜帖,但拜帖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名字,往往还有生平之事,与各种介绍,再不行,总要说几句恭敬的话,意思是我来拜访你了,让主人做好准备……
但这素白小笺只有六个字。看起来,唐天鹤还是认识这上头的人的。
“当年一别,我都快忘了……”唐天鹤声音转低,随即回过神来,皱眉道:“若是他们进了地界,如谦,你要小心地把他们带过来,能不走漏风声,便不要走漏风声。”
唐如谦不明所以,然而还是拱手道:“是,爹!”
转身而去,吩咐下人。
“再忍忍,灼枝,我们快到了。”
进了蜀中,风景已渐渐不同,四周林木茂盛,气候却出奇地仿似江南。空气湿润,虫声聒噪,聒噪中带着几分热烈意思,此起彼伏。
马车行进途中,殷灼枝忍不住开了小门,撩起车帘,道:“我们进唐门,需要易容吗?”
殷灼枝纵然不愿为容颜所困扰,但他知道,荆紫云与他,长得有些过头。若是平时还好,他们一路过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也算在逃跑。哪有人逃跑的时候那么引人注目的?
荆紫云目光古怪,不明意味地道:“放心,灼枝,我半个多月前便已差人送去拜帖,他们……会帮忙遮掩的。”
殷灼枝直觉荆紫云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唐门。虽然唐门的行事七分正三分邪,但除了用毒令人忌惮外,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阴私……黑道,终究是中元教一家独大,别的却没有那么大的名声了。唐门名声在外,却不完全算黑白两道其中的一方。
然而,唐门向来在江湖中神神秘秘,便连出门闯荡的人也不会很多。外人也难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
“希望此行,莫出什么岔子才好……”
已到四川地界,再驾车一个时辰左右,就应该到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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