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砚被沐青的声音一惊,吓了一大跳,脑子里全是今日里的所见所闻,因为太过惊骇,心底悬而不安,也不知该不该告诉旁人,思虑了一瞬,他猛地坐起身,望着黑夜里轮廓并不甚清晰的沐青,道,“秦川,你可知,太子殿下今日带我去见了何人?”
沐青被子砚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也坐起身来,沉默了一瞬道,“我怎会知?倒是你,怎么回来后魂不守舍的,出了何事?”
其实沐青心中对太子今日去见了何人心中隐约有一些猜想,不知容修没有明说,他也不会去问。至于猜想是否为真,也只是猜想。
子砚踌躇片刻,始终不敢将此事说出来,可想到若是真的,秦川本身算是自己人,日后总是要知道的,还不如早些知晓,身旁还有个可以商议的人。思虑片刻,子砚道,“秦川,你可曾听过太尉严大人?”
沐青点头,声音平稳如常,道,“听过。怎了?”
“今日太子殿下去见的,正是太尉大人。”子砚的声音起伏不定,似乎被今日所闻惊吓道,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太尉大人说,愿意帮助太子殿下,登上皇位。”
“子砚。”沐青当即出声,打断了子砚的话,“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张扬出去。要是让有心之人听到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晓,正是因为我知晓此事的重要性,今日听闻后才会如此心慌不定,忐忑不安。”子砚道,“我不敢将此事对旁人说,子涵是个大大咧咧,口角无边的,我更不敢告诉他,思来想去,我身边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只剩下你了,我憋着难受,所以只能对你说。”
沐青忽然觉得有些羞愧,却听子砚又道,“夺嫡之事多么凶险,太子殿下身子本就不好,如今竟还想着参与此事,我怎能不担心?而且我听闻,那些朝臣没一个心思简单的,太子殿下长居深宫,又怎能与那些人匹敌?”
沐青的愧疚之心瞬间消散了,想到容修的真面目,而跟在他身边侍奉多年的子砚竟毫不知情,忽然有些心疼子砚。
他真想对子砚直言,“这件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太子殿下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厉害多了。”可惜只能是想,他不敢,亦不会宣之于口。
“太子的身子本就只能静养,如今还要牵涉进那些事。我之前便听人提起,太尉大人位高权重,不是善茬,他突然与殿下见面说愿意相助殿下,可我记得太尉大人从未与殿下有过来往,怎么突然说出此话?此中定是有什么玄机,若殿下当真信了,日后与他为伍,定会为他所制,你说我怎能不担心?”
望着坐在眼前的子砚,沐青眼神微动。能够想到这些,子砚还算是聪明的,可在宫里头,光聪明是不行的。
沉默片刻,沐青忽然问,“今日你们所见的,除了太尉大人外,还有何人?”
子砚想起与严括同行的,那位面容消瘦,留着一屡山羊胡的老先生,道,“还有一位太尉大人的幕僚,叫左什么……”子砚回想片刻,道,“叫左盛。”
左盛?沐青陡然想起那日与容修一起所见的左先生,心神微凛,片刻间已想了通透,震撼的同时,心中另有一种复杂之感。
太子殿下和这位左先生,当真是玲珑心思,诡谲手段。一出手,便是非同凡响。
片刻后,沐青心有所定,劝慰道,“此事你也不必多想,无论你如何担心,这件事已成定局。夺嫡之事,太子殿下势必会涉入其中。因为,他的身份,首先是太子。”
“即使太子没有夺嫡之心,他身处东宫之位,便是储君,这个动机,他躲也躲不了,何况身后还有其他皇子虎视眈眈,你以为,太子殿下能避开吗?”沐青言辞铮铮道,“既躲不了,为何不主动出击?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他的心思,寻常人是猜不到的,所以,你与其担心太子殿下,不如担心自己,如何办好太子殿下吩咐的差事。”
“自古,皇位更替,周而复始,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我们身处皇宫之中,东宫之畔,你以为,你想躲便能躲开吗?”沐青道,“所以,不必庸人自扰,睡吧,至少眼下,我们还能睡个安稳觉。”说着,沐青便躺下,侧着身敛上双眸。
子砚怔了怔,似乎从未想到沐青会说出这一番话,可他说的这番话,又确在情理之中。想了片刻,心思却无方才那般忐忑了,于是,子砚也躺下身子,闭上眼睛。片刻后,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日平淡而宁静,然而看似平淡的局面下,暗流涌动不止。
行宫内属于太子居住的正殿,几次机缘巧合之下抓住了几名试图对太子不轨的可疑人士,其中有一名更是金羽营的随行士兵。
此事曝出后,当即传遍整座行宫,金羽营将军张冕当即将此人严加看管,并将此事上报回京。然而三日之后,被严加看管的士兵竟离奇死亡,同样死亡的还有那几名可疑人士。金羽营将军知晓此事的严重性,当即加派人手保护太子,并将此事事无巨细,写入奏折之中,快马送入京城。
昭元帝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严令彻查此事,然而人证物证皆已毁灭干净,无处可查,昭元帝便下旨让东宫太子返回宫中。但考虑到太子的身体原因,便让太子自行决定归期日程。
收到消息后,太子容修考虑了一番,最终定下了回宫的日子——腊月初八,比往年提前了半月有余。
上报之后,全朝皆晓。
就在东宫一行人准备回宫的前夕,腊月初六,行宫偏殿,李侧妃处派人传来喜讯,侧妃李氏,有喜了。
东宫正殿内,听到消息的容修当时怔住了,与他同样怔住的,还有立在一旁的沐青。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容修,想看清他面上的表情,却让他失望了。
容修面无表情,偶尔出现的震惊之色也是一闪即逝。他当即道,“传太医前来。”说着便起身,前往李氏所住的偏殿。
晌午时分,穿过中间那片枝繁叶茂的梅林,容修一行人来到侧妃李氏所住的偏殿。
此刻,太医刘筠,已然恭候在内殿,见到容修到来后,当即跪拜道,“恭喜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容修的脸上却并无喜色,他抬眼扫了一眼此刻正卧在榻上,锦衣淡妆,面露欣喜之色的侧妃李氏,淡然道,“何时发现的?”
刘筠道,“娘娘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便让微臣前来诊脉,适才为侧妃娘娘诊脉,无意之中发现娘娘已有身孕,娘娘当即便派人去告诉殿下了。”
容修不在多言,眸光环顾一周,最后落在侧妃李氏身上。
太子殿下没有开口,旁人更是不敢多言一句,内殿之中寂然无声,却让人无端生出一丝心慌。
沐青看着这一幕,眸光落在侧妃李氏身上,眸光沉了沉。这时,容修开口了,“全部退下。”
须臾间,所有侍人包括太医刘筠,全部退离内殿。
顷刻间,殿内只剩容修与侧妃李氏,这时,容修直视李氏,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一丝闪躲后,眸光微沉,道,“何人的子嗣?”
第52章 抉择
李氏心神猛然一颤,身形微微一僵,惊声道,“殿下您在说什么?妾身所怀的,当然是您的子嗣啊!”
容修静静地望着李氏,平静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然而这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目光,却叫李氏心惊胆寒。
“你当真以为,本宫是任你愚弄的?李静禾,你好大的胆子!”
容修蓦然色变,道,“本宫从未碰过你,那一夜,你当真以为本宫喝醉了?其实真正醉酒的人,是你。既然本宫从未碰过你,那么你腹中孩儿,又是从何而来?李静禾,你与容瑄苟且之事,当真以为没有旁人知晓?!”
闻言,李静禾终于面色大变,瞬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怎会?她与容瑄之事,太子怎会知晓?而且那一夜,她分明记得自己灌醉了容修?怎么?怎么会?
李氏脸色惨白,望着容修,心中惶恐不安,喃喃道,“殿下……”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可从太子的话中,他分明是已经全然知晓,她辩无可辩。
容修望着李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此时此刻,对于李氏的看法,他终于堂而皇之的表现出来,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恶心。
“太医刘筠,与你是何关系?”
李氏心神一震,张口欲解释,容修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道,“或者,本宫把他叫进来,当面质问,你们之间有何关系?”
李氏面色一惊,片刻后,似有妥协,缓缓道,“刘大人与家父,是好友。”
“果然好计谋。”容修忽而笑了,眼中却一片冰冷。“你与容瑄苟且,怀了身孕,不知该如何处理,便与刘筠合谋,那一夜灌醉本宫,之后谎言只有一月身孕,经太医确诊后确认为本宫的孩子,便可混淆皇家血脉,瞒天过海。李静禾,你好大的胆子,如此胆大包天的欺君之罪,你可知罪?!”
“殿下!”李氏争辩道,“妾身并未如此。”说着,李氏心神一转,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念头,当即道,“殿下,没有证据,您不能污蔑妾身,妾身所怀的,的确是您的骨肉,那一夜您喝醉了,不记得此事,可孩子确确实实是您的,您不能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