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殿外的一角,一名小太监倚角而立,将耳朵轻轻的趴在门沿之上,静静听着殿内的动静,将文妃带着怒气的言语声悉数收入耳中后,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地。
殿内,文妃的声音还在继续,同时她想到了一直悬在心口的一件事,道,“过了这些时日,风波也都过去了,那个林信不必留着了。”
高宇颔首,“是,今夜便派人去一趟。”
入夜,太尉府中。
听到徐良传来的消息,严括脸色阴沉的坐于书案前,片刻后竟笑了起来,道,“好啊,看来果然如先生所说,文氏与老夫,的确是面和神离。老夫还在犹豫是否真的该舍弃文氏,舍弃六殿下,她倒是帮了我一把。”
左盛居于他旁侧,双手放于火盆之上汲取着热意,缓声道,“君王之榻,绝不容许他人酣睡,这不是大人一个人的想法。不过,大人即便真的决定舍弃文氏,眼下的时机绝不是最佳的。”
闻言,严括看了他一眼,道,“我与文氏已然生隙,难不成还要继续与她结成一党?”
左盛沉默片刻,忽然道,“大人当真决定舍弃六殿下?而不是一时恼怒之故?大人可要考虑清楚,因为接下来的每一步,将至关重要,动辄生死。在下不希望大人只是因为一时的恼怒,之后又追悔,大人一定要想清楚。”
严括虎目微动,片刻的沉吟后,心中已有所定。“老夫与文氏,注定不能同存。”
“看来大人已经决定了。”左盛狭长的眼眸闪过幽光,道,“不过,在下还是方才的那句话,眼下的时机不算好,大人不宜在此时与文氏宣告决裂,并且,大人眼下所想,决不能透露出分毫,让文氏之人有所察觉。”
严括神情凝重的望着左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文氏一族目前在朝堂上影响力不小,文妃在后宫之中的势力亦是庞大,若在此刻与她决裂,双方势力必然发生碰撞,届时,大人也必将承受不小的损失。更何况,大人身后还有一直虎视眈眈的赵相,若是亲眼见到大人与文氏相争,我相信最高兴的,莫过于赵相了。”
严括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那么先生认为,何时是最佳时机?”
“最佳时机,便是趁敌人最为虚弱之际,大人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只做压死一头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取之。”
见严括露出怀疑之色,左盛道,“文妃一党的势力,并非坚如磐石。大人若是愿意相信在下,请大人静候一些时日,在下定想个万全之策。不动则已,动则必将一击必中,让敌人再无回击之力。”
严括当即道,“那就有劳先生了。不过,还有一事。”
左盛疑惑的看了一眼严括,瞬间会意,“大人是指太子?”
“不错。”严括道,“我许久没有见过这位太子了,他是何心性,愿不愿与老夫联盟,我还得观察观察,仔细思量。”凝神片刻,他道,“老夫要亲自见太子一面。”
左盛沉默稍许,道,“听说太子身子不太好,刚入行宫,需得调养一段时日,让他来此显然是不行的。大人这几日不宜妄动。此事我会着人安排,等这几日过去,我们挑个合适的时机,亲自去一趟行宫,拜会这位太子。”
严括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就依先生所言。”
子时,皇宫内刮起了一阵肃杀的寒风,暗月无光,夜幕深沉。
掌刑司内,灰暗而森冷的刑牢之中,一名身着太监服饰,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出现在了过道处。他低垂着头,快速走向刑牢最里间的暗房,如幽灵一般掠过的身影未发出丝毫声响。
片刻后,他停留在暗房前,十分娴熟地拿出钥匙打开暗房的牢门,抬脚入内后,在极暗的光下,他看到了缩在角落处,浑身脏污,头发散乱的那道人影。
眸光定了片刻,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抽出匕首刺向了那道人影的胸膛之处。
‘呲’的一声,一道细微的声响在黑夜之中炸开,竟分外刺耳。
黑影察觉不对,定睛一看,竟是一个裹着衣物的草人!黑影当机立断,环顾一眼后,立即撤离了此地。
片刻后,刑牢恢复平静,那道黑影仿似并未出现过,森冷的刑牢一如既往,幽暗,肮脏,阴森。
清晨,宣华殿。
高宇收到来自一名手下的消息后,脸色阴沉,“你说林信不在掌刑司?”
手下道,“不错,被放置在掌刑司暗牢里的,是一个草人。管事大人,此事显然不对,是否需要告诉娘娘?”
高宇想起这几日愁眉不展的文妃,沉默片刻,道,“不必,娘娘诸事繁忙,不该在这些小事上忧心。此事我会记在心中,你找些人,要口风紧实,办事细密的,在宫内四下搜查,林信定然被藏在宫中,你们小心谨慎些,不要叫旁人察觉。”
“是。”
高宇摆了摆手,“退下吧。”
手下随即离去。
高宇立在角落处,脸色阴沉。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林信,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这只百足之虫,苟延残喘的活在世上,身上还牵扯着宣华殿的一干人等,妄图要挟六皇子而活命,当真该死!
这个成事不足的废物,他势必要除掉!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吼!作者君要发力了!
第43章 雪夜
在北方雨雪纷飞之际,江南也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一日之间,偌大的邑阳城披上了一件雪白的裘氅,将这座繁华之城的秀美敛与其中,顾盼自怜。天地之间飘荡着无数鹅毛般的飞絮,在寒风之中无所畏惧,肆意飘扬。远处的山脉由远及近的如同水墨渲染,在天地尽头伏脉千里,连绵不绝。
万里山河,长天一色。
即便被雪氅覆盖,江南名城邑阳的美景,亦是名不虚传。
月明居,是邑阳城最为有名的酒楼,亦是邑阳城内楼层至高,规格至佳,繁华至盛,风景至美的酒楼。月明居位于淮水之畔,立于其顶层,可将邑阳城大半的景色收入眼底,一览无遗。
此刻,容修立于月明居顶层,伫立与宽敞明亮的窗柩前,玄色长袍无风自扬,他清明的眸光望着城中一处森严的楼阁,缓缓道,“那里,便是太守府?”
沐青立在他身侧,随着他的目光扫过去,道,“是。”
容修侧头看他,轻声道,“你家中还有何人,是否需要回去看上一眼?”
沐青沉默片刻,道,“我是孤子,无父无母,孑身一人。”
容修一怔,眸光有些许的复杂,随即隐没。“是我唐突了。”
沐青面色如常,“与公子无关。”
容修转而望向窗外,看着入目尽是极尽的纯白,沉默稍许,缓缓道,“邑阳城,是个好地方。”
子时,飞絮仍在飘扬,大雪将偌大的邑阳城掩埋入皑皑白雪中,万籁俱寂,唯有风雪簌簌。
容修与沐青立于太守府后门处,沐青四下看了一眼,轻轻敲响了大门。
三声后,大门缓缓打开,邑阳太守段鸿缓缓从中露出面容。他一眼看到立于门外的容修后,当即将大门打开,让两人进入后,立即关上大门,转身朝容修行跪拜之礼,“臣段鸿参见太子殿下。”
“段卿不必多礼。”容修扶起段鸿,笑道,“可是久等了?”
段鸿拱手道,“自收到上京来信后,便一直等待着殿下的到来。殿下,请。”他抬手指向府内。
“不急。”容修朝沐青道,“这位是邑阳太守,段鸿段大人,我的心腹之一。”
沐青会意,当即朝段鸿拱手道,“在下见过段大人。”
段鸿疑惑的看了一眼沐青,“这位是?”
“真名沐青,不过暂时,你得称呼他秦川。”容修道,“我的贴身侍人,亦是我心腹之一,日后你们必将共事,不如先行熟悉。”
“是。”段鸿向沐青拱了拱手,算是认识了,随后伸手指向府内,对容修道,“天寒地冻的,殿下早些入内吧,臣已经遣走了身边人,此刻府上只有臣一人。”
容修颔首,在段鸿的指引下抬脚入内,穿过还在飘着雪花的院子后,径自入了主屋。沐青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紧跟着。
相比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屋子里就显得暖和多了。提前收到了消息,段鸿在屋内早早添上炭火,煮上了一盅热茶。三人进屋后,直奔沏上热茶的木案前。容修与段鸿相对而坐,沐青则如往常一般,坐在了他的身侧。
段鸿提起茶壶,为三人各自斟了一盏热茶,缓声道,“殿下亲自前来邑阳,可是有何要事?”
烛光明亮,火盆中的炭火现出幽幽火光,热意升腾。沐青所坐之处最为靠近火盆,这会儿不着痕迹的汲取着火盆中的热意,一边屏息凝神,八风不动。
“我此次前来,首要之事,便是告之你,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容修端起茶盏小啜一口,道,“京城里的风声,想必你有所耳闻。”
“不错。”段鸿道,“虽然官方的消息还未传过来,不过我已收到飞鸽传书。左先生的行动,我已知晓。”
“先生的计划已经开始,我在宫里的行动也在悄然进行。若是我料得不错,回宫之日,便是我们的势力悄然崛起之时,现在,我要知道,我命你暗中查探的事,如何了?”
段鸿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沐青,见容修神色如常,沉默片刻,道,“原本想将此事彻底查个清楚在禀告殿下的,殿下既然已经问起,臣便如实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