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寝殿,直奔内殿,走上前才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太子正不停的剧烈咳嗽,嘴角处不时溢出鲜血,神智不甚清醒。蹲在床榻前的子砚慌张地用手帕去擦拭,发现鲜血不止,脸色发白的不知如何是好。
沐青望着眼前手忙脚乱的一幕,眸光落在摔成碎片的汤碗上,眼眸微沉。太子已经是体弱多病的人,是谁要害他?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怎么了?怎么会咳血?”子涵惊声说着,看了一眼太子的病症,慌忙道,“砚子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找太医!”说完正要离去,却见面色苍白的太子睁开了眼,极为费力的开口道,“慢……慢着!”
见太子醒来,子涵子砚二人如蒙大赦,惊慌的神色缓了下来,道,“太子殿下您醒过来了?”
容修闭了闭眼眸,缓缓道,“不要找太医,此事也莫要宣扬出去,子涵去将上回刘太医留下的止咳药丸拿来,子砚去打点水来侍候我洗漱。”
两人立刻领命退下。
沐青站在床榻前,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尴尬又忐忑时,却听太子微微喘气道,“秦川,去告诉文娘娘,我已是将死之人,她的精力,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第12章 乱局
城东,太尉府。
在所有人都知晓太尉府近几日闭门谢客时,太尉府开在西南角位于长安街上的侧门,这几日进出的人倒是不曾断过,不过却无人发觉。
未时三刻,太尉府管事徐良从侧门进府后,直奔太尉严括的书房。
书房内,严括与左乘正在商谈形势,见到徐良归来,道,“打探得如何了?”
徐良拱了拱手,道,“回大人,老奴打探到,从河西大营逃出来的雷鸣副将副使田中善前几日进了赵相府中,一直便不曾出来。”
“果然是他。赵权一直等着抓我的把柄,这次倒是让他捡了个正着。”严括眉头深锁,朝左乘道,“左先生,这次发生的事,赵权定不会让我轻易躲过,眼下皇上不见任何人,连我在宫里的人都见不到皇上。让赵权主管此事,郑埌只怕是保不住了。”
左乘沉默片刻,道,“大人,此事也不是没有转机。只是,大人若还想要河西五万将士,郑埌此人绝留不得。他身为一军主将,却擅自杀人,触犯军法,东窗事发了,便来找大人保命,我看他为大人立得功劳不多,惹的麻烦倒是不少。如今惹出此事,不止赵相,外头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河西大营主将之位,大人若是不想自己手中的五万兵马被旁人夺走,郑埌此人,还是弃了吧。大人可知他现在何处,若是入京来求见大人,大人可要三思啊。”
“昨日入的京。他倒是想来见我,可刚进城门,就被刑部的人带走了。”严括沉默,暗自思量,半晌,道,“先不谈他,我眼下的困境,该如何解?河西大营,我该如何保住?”
左乘道,“大人若是不必顾及郑埌,眼下的困境倒是好解的。郑埌杀人一事,与大人没有丝毫关系,大人只需独善其身,不插手任何事情,待此事了解了,即使赵权想借机做题,也扯不到大人身上。至于河西大营,大人不能亲自出面。此时此刻,只要是大人与赵相出面,无论推荐任何人,皇上都不会相信,更不会纳谏。”
“皇上正在病中,也正因如此,皇上对大人您与赵相二人都极为忌惮,绝不允许你们的势力再有任何增涨,所以此刻大人不宜动,只需在府中静坐。另找一位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出面相荐,我想大人应该有相熟之人吧。比如,上一回为大人推荐邑阳太守段鸿的中书令大人?”
严括看了左乘一眼,“先生果然厉害。”随即又道,“中书令此人八面玲珑,只要给他足够多的好处,他便会为谁办事。”
左乘道,“再八面玲珑的人,到了重要关头,也玲珑不起来。不论他为谁办事,在大人与赵相之间,他只能选大人。上一次邑阳之争,他的举动便是站在大人这一边了,赵相对他不会信任。”
闻言,严括一展愁眉,道,“先生对人心看得当真透彻。其实,此事若由御史大夫管怀那个老儿出面,皇上必定采纳,只可惜那个老儿狡猾的就像一只老狐狸,借病龟缩家中,哪一边也不沾,却让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不是好事么?”左乘抚须道,“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之一,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他若站位,朝堂必然大乱,咱们的陛下也绝不允许此事发生。大人,此人将官场,人心,皇权,看得透彻,大人若是与他无怨,万万不能得罪他。无论咱们成败与否,御史大夫此人都至关重要。”
“老夫明白,老夫这不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吗?”严括脸色沉了沉。
“其实大人不必多虑此人。如您所说他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此时您与赵相相争,他便不会插手进来,只会静观其变。所以大人不必顾虑他,只管放手做。大人,河西大营的将军大人心中可有人选?此人明面上不能与大人有过近的关系。”
严括沉吟,半晌道,“常山都尉,边牧。他在常山镇守多年,性子沉稳。早年曾是我麾下之人,只是与我生了些嫌隙,被我调配至常山。如今与我关系相近的皆身居要职,关系稍远又无朝局牵涉的,只有他了。只是不知他……”
“大人莫要疑虑。此番大人是要提携他,他必然要领大人的情。他既性子沉稳,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左乘道,“大人若心有疑虑,不如秘密修书一封与他,试探其心意,在酌情处理此事。郑埌一案还需数日方能了结,其间,足够大人准备了。”
严括沉默片刻,道,“就依先生所言。”
东宫。
眼下明明还是秋天,沐青却感觉自己已经深陷寒冬。四面八方拂来的寒气吹打在他身上,凛冽而冰冷,而他只能生生受着,想逃离,却无处可藏。
这个皇宫之内,危机重重,他必须静下心来,想好接下来走的每一步,以免一不小心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太子已经被子砚子涵二人侍候着睡下了,他被晾在外间站了好久,才被子涵发觉,上前道,“你还在这儿站着呢,我光忙着照顾殿下,一时把你忘了,随我来罢,我带你去你的居所。”
沐青垂首道,“照顾殿下最为重要,有劳公公引路了。”
“别,可别叫我公公,我叫子涵,里间的叫子砚,东宫就我们俩近身侍候太子殿下。你既来了,我们都是一块相处的,以后互相称名字吧。”子涵朝沐青招手,“随我来罢。”
沐青连忙跟上脚步,尾随子涵悄声出了正殿。走到原先的小路上捡起被自己扔下的包袱,在子涵略有深意的眼神中轻轻甩在肩上,沐青道,“方才一时情急,便丢这儿了。”
子涵点点头,没有多言。
须臾,子涵领着沐青到了偏殿的一间房内,道,“这里原先是侍候殿下的小太监的居所,他上个月得了寒症,病逝了,这里便空下来了。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居所。虽是死人住过的,你也别介意,东宫虽然不大,也住了不少人,只剩这一间宽敞些,你收拾收拾便住下吧。”
沐青抬眼打量四周,平凡朴实的居所,若是没有刚刚听到的那番话,这间房对于一个小太监来说还是很好的。
他瞥了一眼子涵,发现他幸灾乐祸的脸上暗藏一丝敌意,敛了眼神,道,“这个地方宽敞,比我之前住过的房子都大些。多谢太子好意,我会住下,尽心侍候太子殿下。只是,东宫之内,不知我需侍候几位主子?请子涵公公告知。”
子涵微微一愣,脸色微冷,“东宫虽还有两位侧妃,你却只需与我们一样,侍候太子一人。你既喜欢这里,就好生住下吧。”说完,子涵转身往外走。
临出门前,子涵脚步微顿,回过头来道,“对了,你是从宣华殿调过来的,应该认识齐叶吧?这里,原先就是他的居所。”说完最后一句,子涵抬脚走了。
沐青愣了愣,片刻自嘲一笑。
果然不出所料,以这种情势调过来,他呆在东宫绝不会好过。眼下,他必须想个法子,在这里顺心如意的待下去,不仅仅是因为的文妃的原因。想到太子殿下手上戴着的那枚扳指,沐青目光微沉。
今日是来东宫的头一日,按照惯例,他也不需前去侍候。何况太子体弱,如今已经睡下,身旁又有两个贴身太监侍候,更不需他在一旁碍事。
想了想,沐青将房间内上下收拾了一下,整理好床铺后,将带来的衣物整理放好,沐青坐在了房间的方桌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隔好的灰色碎片。这是他先前趁那两人不注意时,从地上拾起的药碗的碎片。如果没记错,太子就是在喝下这碗药后,吐血不止的。
沐青拾起碎片,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而后眉头一蹙。
药味混杂,可他还是嗅到一股浓浓的艾草味,扑鼻而来。
艾草顺气补血,是一味良药。可是药三分毒,对于气虚体弱的太子而言,这一味良药却成了一味□□。而且下毒之人心思叵测,只是单独加重艾草的成分,平时喝药是绝对看不出来,即使看出来了也无法以此为证据,来指正熬药的人为下毒之人。
下毒之人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太子偷偷害死,却不会想到太子体弱至此,仅仅喝了今日的一碗汤药,就吐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