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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许君风与月 (狐悦)


  马车一入宫,并没有朝着流华宫的方向驶去,许南风看着窗外高大的红墙和重重叠映的华丽宫楼,曾经的明艳都已经随着岁月的推移而变得斑驳而沧桑。
  再美好的东西,如果总是一成不变终会被人所厌弃,也许很多年前母亲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决然离开这座精致的牢笼,去独自面对外面的风雨。
  许南风至今都还记得在她病重的那些日子,她总在昏睡中叫着丈夫的名字,她喜欢叫他聂郎,不是皇上,不是夫君,而是聂郎,那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最亲密的称呼。他知道母亲到离开的那一日都深爱着这个伤害过她的男人,而且至死不悔。
  也许,只是缘分太浅吧。
  “这里不是流华宫。”
  车终于停在一座荒废多年的冷宫前,他看了一眼一直低头不语的李常福,表情平静得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一切。
  他还没有下车,周围已经有数百名弓箭手包围了上来。他们就像是从天而降,突如其来地出现许南风的面前。而许南风只是慢慢站起身从车辇上缓缓步下,他的背挺得很直,脚步没有一丝摇晃,虽然身陷重围,却犹如得胜归来的王者一般尊贵和威严。
  在场众人中也聂衡当年的旧部,所以当许南风走下车辇的一刹那,他们竟有种聂王重临天下的错觉。
  “没想到太后宣见我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庶民竟也要摆这么大的阵仗。”
  李常福听他这般说笑,不觉背后生出一层冷汗。一路上他什么都不曾透露,可是许南风竟好像早已看透了一切,面对如此阵势还能面不改色甚至谈笑风生。
  “许先生,闲话莫说,请进吧。”
  今日带兵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奉国将军凤天南,当年聂王在位之时他一直不受器重,与柳啸白之间颇有嫌隙,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他已是千乘之尊位高权重,不但手握兵部大权,更是凤太后倚重的要臣,朝中百官无不争相巴结,然而今日却亲自来请许南风,由此可见凤太后对此人的重视。
  李常福知道不久前凤太后还故意在流华宫刁难过,景帝为此还特意偷偷出宫安抚,可是今日凤太后却突然命他以景帝名义去宣许南风入宫,这实在让李常福感到蹊跷。
  而且召见他的地方还是当年曦贵妃所住的太兰台殿,这地方自聂王驾崩后便一直无人问津,早已成了一片废殿。
  当年曦贵妃乃是聂王最宠爱的女子,可惜二十年前她无故离宫后便消失于人世,而她也正是许南风的生母,当年艳绝天下的北沧第一美人。
  如今香魂已逝,昔日的兰台殿亦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许南风脚步缓缓地从曼曼荒草之中穿过,仿佛透过那些碎砾和断瓦都能依稀感受得到母亲留下的余温。
  而就在那荒殿的尽处,一袭枣色华衣的凤太后早已等在了那里。她站在一堵断壁前久久未动,目光闪烁地望着墙壁上那风化得辨不出模样的壁画。
  “当年本宫与你母亲在先皇驾前献舞,跳的正是这支四时白纻舞。”
  “我娘也说过,飞凤一舞天下惊,人间再无倾城色。若论舞技,天下无人能出太后之右。”
  凤太后闻言微微一惊,转身看向许南风。许南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无下跪行礼的意思。凤天南见状上前便要将他按下,这时凤太后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本宫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太后……”
  “退下吧。”凤太后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许南风,眼波之中流转着太多不可明说的情绪:“这兰台殿内外足足有八百禁卫,若是这样还拿不住他,那天底下便每人留得住他了。你说对吧,铮王殿下?”
  铮,那是许南风真正的名。他的其他几位兄长在世之时皆已封王,他是聂家唯一的嫡系后人,聂衡仅剩的一脉骨血。
  许南风其实早就预料到那颗假头颅瞒不过凤太后的眼睛,所以被他揭穿了身份也并不惊讶。不过他想知道是谁在时隔半年之后点醒了凤太后,因为天底下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实在已经不多了。
  一个既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深得凤太后信任,而且能够说动她亲自出手对付自己的人,会是谁呢?白舒歌,玉飞尘,或者还有北辰襄?
  “本宫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有几分眼熟。”凤太后步履款款地走到许南风的面前,目光锐利地将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你有你母亲的秀美,也有先皇的俊逸,你和先皇身边的那几位皇子完全不同。”
  “南风自幼生在乡野之地,自然不比几位兄长贵气天成。”
  “铮这个名字虽好,但杀伐之气太重,依本宫来看,倒是南风二字更知情识趣。”凤太后笑道:“你娘给你取这个名字当真是慈母之心,用意良苦。”
  她说到这,目光之中骤然掠过一丝冷色,话锋也陡然一变:“可惜你为何偏不珍惜!”


第80章 折枝为剑
  许南风前脚甫一离开小苑,凤南天的人马后脚就将此地包围。不过凤太后这一招声东击西早在许南风的意料之内,否则他也不会放心留下君疏月独自入宫赴约。
  凤南天的人闯入小苑时,苑中早已是人去楼空。许南风很久之前就已经暗中命人在苑中修建通往澜城外的密道。他离开小苑时就让无咎护送君疏月从密道中离开澜城。
  那密道的出口处就在城北的一间野庙之中,从此地再往南走半日的路程就可以行水路离开北沧。
  一路上君疏月竟连一句话都没有问过许南风,似乎对于他单独入宫赴会之事毫不担心。蒙烈见他如此淡然,心里不觉有些忿忿不平。
  “少君这一去也不知是凶是吉,我想回去找他。”
  蒙烈这话虽是对着无咎说的,但话锋所指之人自然就是君疏月。无咎闻言连忙阻止道:“不可,此刻澜城之中已被布下天罗地网,你若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也不能让少君孤身一人身陷重围。”蒙烈说着冷冷地瞪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君疏月:“我可不比某人心大。”
  “休得胡说。”
  无咎面色一沉,厉声道:“主人说过,一切以君公子的安全为重。你的死活我不管,但若因此打草惊蛇招来追兵,你可担待得起?”
  “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少君的安危更重要!”
  蒙烈说罢转身便要走,这时无咎忽然一抬手,一道寒光从他手中飞射而出横过蒙烈的身前,他脚步一滞,只见衣领处已经被那寒光划破了一角。
  “你要跟我动手?”
  蒙烈低头看了一眼衣上破损的地方,手中的绝云剑忽地发出刺耳的剑鸣声。
  “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许后退一步!”
  无咎话音放落,蒙烈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剑,跟随他而来的绝云军亦亮出了兵刃,两方人马眼看就要兵刃相见。
  蒙烈步步生风地逼近无咎,手中的剑在鞘中争鸣作响,似是马上就要破锋而出。
  无咎挡在君疏月身前,面对杀机毕露的蒙烈毫无退意。但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君疏月悄然起身走上前来。
  “君公子!”
  君疏月轻轻拂开无咎的手,他的动作看似很不经意,但他一出手无咎就感到一股无形却又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自己推开。
  “怎么,终于坐不住了?”
  蒙烈冷笑着看向君疏月,虽然这个君疏月这个假想敌一直存在于蒙烈的心中,但这或许还是他第一次直接与君疏月对话。
  “我劝你最好不好在我面前出剑。”
  君疏月如今只是孩童之身,走到蒙烈的面前只及他腰身的高度。蒙烈居高临下看着他,怎么都觉得从他口中说出这话十分可笑。
  就算你曾经名震天下,人人闻风丧胆,但如今你什么都不是,只是蜷缩在许南风羽翼之下的可怜虫。
  “我不知道你们君家人到底有什么妖法,但你迷惑得了少君,迷惑不住我。”蒙烈握紧手里的绝云剑,剑身的裂痕之中绽处血色的光华,仿佛有股血腥之气肆意而出。
  “你若要逃便自己逃去,我一定会回去把少君安全带出来!”
  “你的忠诚我佩服。”君疏月迎着那摄人的剑气,淡淡一笑:“但是蛮勇只会坏事,难怪南风一直没有重用你。”
  “你说什么?!”
  蒙烈闻言大怒,剑身一震,剑气如惊涛骇浪朝着君疏月直扑而去,但这时君疏月只做了一件事。他没有躲闪,而是一掌按在了绝云剑的剑锋之上,那剑啸声犹如神哭鬼啸,震荡天地,但他一掌推向蒙烈时,剑气竟被他一只手从中劈开,似有一道气壁挡在他的身前,让蒙烈的剑根本无法靠近半分。
  绝云剑在名剑谱上只排在飞尘剑之后,剑身乃以龙池精铁所铸,传闻此剑出世之日,龙池剑庐之中曾有龙吟之声传来,而剑身上的血痕就是剑师屠龙时留下的痕迹。所以这柄剑中封印着上古龙魂,一旦开封威力可想而知。
  “今日你若赢我,我便让你回澜城,否则今后在我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君疏月话音方落,蒙烈剑锋又已落下,这一剑入地三分,溅起满目尘烟,剑锋之上似有龙魂之气震荡,一时之间林中百鸟惊飞,群兽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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