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都住手啊!住手!”
他说完,上涌的气血终于找到了出口,孙玉宁噗得一声又吐出一口血,血迹直接洒在了容逍身前的单衣上。
他的声音第一次这么用力,这么高亢,就连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赵渊都听到了。
然而,他满身是血的样子落在了赵渊眼中,赵渊的眼睛暗了一暗,他盯着满身是血的孙玉宁,突然挥了挥手道:“停下来!”
皇帝陛下说了停,禁卫们也渐渐收了手,只是还做着准备攻击的姿势。
赵渊走前一步,“你既有话说,我便给你个机会,别等到了黄泉路上,责怪我不顾情义!”他冷笑一声:“三哥,我确实也想听听,你活到现在的理由。”
容逍心中一跳,想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叮叮当当的刀剑停了下来,气氛突然从杀伐变得诡异而安静。
如今的孙玉宁倒在容逍的怀中,就像一片风雨飘摇的枯叶:“你……你要找的是那个……那个人,怎么会是我?我这么……年轻,他大……我那么……多岁,怎么可能?”
四周如此的安静,孙玉宁的眼睛落在了扶着他的白衣身躯上,这才发觉容逍已经血迹满身。他突然涌出了眼泪,他好累,好想闭上眼睛,身上有很多伤口都疼痛着,烧灼着,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死去呢?他不知道,只是固执的攥住白衣衣角不肯放开,仿佛这是唯一的慰藉……
“王爷,阿宁跟了您……那么久,对您来说……阿宁……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孙玉宁喃喃道:“王爷,您……救了阿宁的恩情……阿宁……阿宁永远记得的。可是……原谅阿宁,阿宁要自私一次了……”
赵渊冷眼看着,只听旁边传来一声用尽全力的大喝,说话的正是“三哥”:“皇上,我不是他,你找的那个人……他就在这里,就在楼上,他才是那个赵锦清!”
孙玉宁的食指指向明月阁二楼明亮的灯光,眼角的泪水渐渐隐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现在的名字……叫做白清!你们……赶紧收手罢。不要,再错下去了!”
容逍如遭雷劈,他看向二楼亮着灯光的地方,从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了一道与赵锦清极为相似的脸。
他瞬间僵住,直觉让他询问陵尘,可是他却不敢。
容逍收回目光,飞快地低下头,只听沁满鲜血的孙玉宁在他胸口低声呢喃着:“王爷,阿宁向来都追着……王爷的脚步,可是……以后……阿宁……阿宁……追不动了……”
“阿宁喜欢王爷……”
孙玉宁的话没说完,便感觉到身上传来汩汩的热流。好温暖,身子上似乎燃烧了一个巨大的火炬。他不知道这是武者的内力,只能勉力睁开眼睛,这才发觉容逍已经抱着自己站起了身……
赵渊冷冷看着容逍将孙玉宁抱起来,身旁的高顺突然提醒道:“他的援兵来了,皇上……老奴觉得……”
“闭嘴!”
赵渊心中生出一股无名之火,“高顺,你觉得,那个人真的是皇兄吗!”
他从未见过赵锦清委身人下,只是知道赵锦清和这位定南王有些苟且。可是,无论如何,无论他多么憎恶他的三哥,都不希望亲眼看到这样轻浮暧昧的场景!
他们毕竟是皇家子嗣,同出一门,他们都是赵家人,怎么能……
赵渊握着的拳咯吱咯吱响,丝毫没有细考孙玉宁话中的意思。
高顺想了想闭嘴的含义,又看了看赵渊怒火攻心的样子,默默道:“我不知道,皇上,要不然……我们去看看楼上那个人……”
赵渊冷冷道:“他就是皇兄,是不是!他们以前,就常常这样不知廉耻是不是!”他的面容突然扭曲了起来:“你跟皇兄身前那么久,临到假死的时候都替你想好退路,高顺,你也想包庇他是不是!”
高顺低下头,不敢再多说话。
“哼,既然如此,他更没有活在这世间的必要了!”赵渊大怒,刚准备指挥手下动手,只觉一道异香钻进了他的鼻子中,回头竟见自己的人马突然全部倒在地上。
他又惊又怒,直觉浑身一软,竟站不住。
早有小厮看见他摇摇晃晃,垫在了赵渊行将倒下的地方。皇帝陛下登时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就连不远处容逍带着的几名侍卫也倒在地上,站着的只有容逍,陵尘,还有……
一直在他身旁没有做声的微露。
第130章 第二十五章
微露向前走了一步,朝着容逍福了个身子,道:“王爷,此地风大,迷香易被吹散,恐怕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您和哥哥赶快带着孙公子离去吧,我看孙公子伤势沉重,恐怕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
容逍沉默了,他搂着孙玉宁的单衣渐渐变成了血色。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减弱,容逍突然想到,很久以前那个吉利楼前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倌。
孙玉宁呆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听话,乖巧,可爱,单纯,这么久的陪伴,便是普通的阿猫阿狗都有了感情,更何况,这一次这傻孩子竟是为自己挡伤才弄成这副模样?
可是,赵锦清还在楼上。容逍咬牙切齿地想:赵渊来此,目标从头至尾只是赵锦清一人!该死的,他不是都将赵锦清软禁起来了吗,若是他不擅自逃出来,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麻烦?
他思绪纷杂,神思陡然被一句话吸引。
“阿宁……喜欢王爷……”
孙玉宁已渐渐失去了意识,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阿宁……喜欢王爷……”
时间不等人,容逍僵硬地起身,随即当机立断地带着孙玉宁离开。
那洇满血色的白衣身影背朝着陵尘远远挥了挥手,多年的默契使陵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交给他来处理吗?
陵尘凝视着容逍的影子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回身。
他走到微露身边,拉住她的手,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微露,你做的很好。”
微露一怔,“哥哥……”
“不要叫我哥哥。”陵尘道:“微露,事情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可我已经怀了皇上的孩子,哥哥。”微露叹了口气:“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对你用刀,足以可见与你并没有任何情分。”陵尘的目光落到了软倒在地的赵渊身上,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刚刚虽然没有杀了你,可是杀心一旦起了,想平息便没有可能了。更何况,他怎么会允你真的生下皇子?跟我回去吧,你想留下,我和王爷都不会反对。”
微露苦笑道:“哥哥说的对,可是微露不想再回王府了。”她顿了顿,“现在我现在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定襄,哥哥会答允吗?”
话音刚落,陵尘握着的微露的手就松了开来。他微笑的表情如同僵掉了一般,瞬间背过身去:“你明知道不可能再和颜书瑜有任何关系,又为何要回去!既然你早已打算要走,当初为何又要回来?”
微露低下头去,默默地跪在了陵尘身后。
“我为什么要走,哥哥难道不清楚吗?”
陵尘忍无可忍地握着拳,他素来谋划多端,行为端方,这种家事决计不会表露于人前。可是,余光看到微露跪在他身后,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你既然已经都想好了,又何必跟我多说!”陵尘冷冷道:“你是顾将军的亲生女儿,我不过他好心发作收养的累赘,你这么有主意,我又怎么管的了你!”
他话音刚落,微露便面白如纸。“哥哥,你又何必如此说……你明明知道,我从无不尊敬哥哥之意……”
“够了!当初你不就没听我的话吗!”陵尘截住了她的话:“微露,你好自为之。”他说完,便一步不停,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微露跪在地上的身形晃了晃,眼看着身后一群便衣禁卫和赵渊都将自己的家事丑态看在眼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哥哥,你我当真回不去了吗?”她心中默念着这句话,脑海中竟浮现出那旧日的影絮来。
那时候他们二人还那么年少,她的哥哥最是宠她,连带着就连容逍也对她青眼有加。
她后来被送到了暗卫营,走的那一天,哥哥送她整整走了五里路。
原本说只送出门的,可是兄妹俩谁也不愿分开,直到顾副将亲自来拿人,将陵尘提溜了回去。
她还记得她在马车里望着远处被父亲扛在肩上的兄长,心中竟生出几分羡慕,她的哥哥是男孩,父亲舍不得哥哥奔命,教他从文。可她一个姑娘家,本应该是在闺中绣花绘画,却被送到了暗卫营。
这在普通人家是无法想象的事,他们顾家却是反着来行事的。缘由也很简单,有人悠闲了,自然另外的孩子就要去奔忙了。哥哥是顾家唯一的儿子,是顾家长留的血脉。
她只是羡慕,绝没有嫉妒。因为,微露知道,哥哥待她向来最好。
每个月,师父都会送给她一封信,是遥远的军营寄来的。随信的还有各种果蔬,奇花异草。有些东西十分珍稀,陵尘却也替她小心留着。
这种时候她总是心中怅然,明明都在南疆的兄妹二人,却很久都没有再见面了。哥哥应该更帅气了吧,从小他就是南疆军营的美男子。哥哥应该又升职了吧,他做事向来稳重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