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韦笑了:“李大人,据我所知,这位王成状元可是你的侄子。”苏韦甩了甩衣袖,眼底满是嘲讽之色。
“举贤不避亲。陛下圣明,万不可被小人利用啊!”李应啪的跪在地上,狠狠叩了一个头。
声音回响在大殿之中,一时寂静无声。就连左丞相苏韦都被惊到了。
“小人,你说谁是小人!?”
苏韦哗的拂开前襟,跪在另一边,遥遥与李应对峙着。他的头低了下去,身周却传来了无形的威压:“陛下须得彻查此事,处置主犯,万不可让天下寒门士子寒了心!”
随即,文武百官也跪了下来,高呼道:“求陛下彻查此事,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第4章 第四章
赵锦清的视线从左往右,落在一众官员面上。他了然的看了看三份考卷,徐徐道:“不用查了。”
苏韦率先抬起头来来,“陛下难道不是在包庇此等儒生?若是以后再有这等钻空子无视法纪之人,陛下又当如何!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赵锦清嗤笑一声:“苏丞相一片忠心,朕自然看的清楚。”然而,话锋一转,他淡淡续道:“此事李大人早已向朕禀报,朕看过他的卷子。廷议方面虽有偏颇,但也有可取之处。他的第一名是朕授意李太傅点选的。苏丞相难道是想说,朕对王成的提点是错的吗?”
这一句话说来,众官均是面面相觑,谁敢说皇帝是错的?苏韦无奈的咽了一口气,看着李应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违心道:“臣有罪。”
赵锦清淡漠的笑了笑,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起来吧,苏丞相忠心为国,何罪之有?”
他表情虽是淡的,但捏着裤腿的一只手却丝毫不肯松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无事,就先退朝吧。”赵锦清缓缓的说。
看着一众官员鱼贯而出,赵锦清方才松了口气。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轻描淡写的话化解了李应的危机。只有深深地疲倦和痛苦吞噬着他,几乎要费尽他所有的心力。
自他登基以来,朝中风云变幻,改革阻力重重。左丞相苏韦曾是容逍父亲的入幕之宾,不管明里暗里,这两人都联结了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
而他赵锦清,自登基伊始,便是一个傀儡。他的嘴,是为容逍的错误开脱的:他的行,是为容逍的需求做出的;至于他的身,他的心,现在又所剩几何呢。
赵锦清想到此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李应是他花了极大的代价方才扶持起来的,是他如今在朝中唯一的助力,可即使是唯一,也是容逍的绊脚石。那人绝不会放过他的……
或许,容逍的野心,是成为真正的皇帝吧。棋子,是为下棋者而生,可是像他这样的棋子,迟早会有被丢弃的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赵锦清每次想到这里,心中某处总会有一种郁结的痛苦。就好像笼中之鸟,被折断翅膀之时,它或许曾经痛过。可好鸟之人所希冀的,并不是将它困在牢笼,而是看着它在绝望中毫无生机……
赵锦清握紧了手,疲倦的闭上眼睛。
元月四日,定南王容逍回京。惠仁皇帝出郊迎接,犒赏三军将士。
又是照例的官话,赵锦清有些厌烦的派人宣了旨意。圣旨里所说的,无非就是一些封赏银钱,升高官位。赵锦清每听一句,就知道自己再次替那人收买了人心。
旨意宣读完毕,将士一片欢腾。容逍却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看不出满意,也看不出生气。只是一双秀丽的桃花眼睛直直盯着他,看得赵锦清有些发毛。容逍足足看了他半晌,嘴角方才挑出一个细微的笑来:“陛下,微臣破南蛮之地时,天降祥瑞。想是陛下恩泽深厚所致,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好似确又其事一般。赵锦清点了点头,容逍的话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祥瑞?他倒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祥瑞!
列兵一层层将东西递了上来,流光溢彩间,在场的官员眼睛均是微微一亮。
“陛下,此石乃是微臣封界之际从地下挖出的。”容逍语调轻缓,“南人谓之,凤玉。”
他的话音刚落,赵锦清身形就是一震。
第5章 第五章
容逍似乎料到了赵锦清的反应,悠然道:“陛下,此石虽非玉石,但也算得上当世唯一。据当地人说,凤玉难产,像这么大的凤玉,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赵锦清抿了抿唇,握着拳的手越来越紧,指甲抠到肌肤,带来几分微薄的痛感。容逍虽是笑着的,但眼神却想冷冽的刀子一般,在这深冬的天气里带着某种压迫的寒意。
良久,他才松开了手,冲着容逍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来,“爱卿辛苦了。这凤玉如此珍贵,倒不如将它送回原地,保我大赵既寿永昌。”
容逍没有说话,旁边的群臣早已七嘴八舌的提出建议,说什么祥瑞应当送入皇宫之类的言语,赵锦清平复心绪,眼睛里的颜色意味难明。
每听一句,赵锦清都能听出其中的意味。他深深地意识到,这些人拍得是定南王容逍的马屁,而他这个皇帝,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看在眼里……
即使,那是一块凤玉,除了他在意其中的羞辱,还有谁在乎!
可恶的是,容逍居然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羞辱他!
他若是凤,谁又是龙!
赵锦清松开的手渐渐握紧,直到高顺低眉顺眼的在旁说了一句,“陛下,容大人正在等您的决定呢。”
赵锦清抬起眼,身着银白盔甲的男子冲他缓缓露出一个笑来。那得意的笑脸仿佛一根针,深深插在了赵锦清的心里。
良久赵锦清转过身去,低声道:“留下吧。”
容逍引着一众官员拜伏在地,说了什么,他也未曾听清。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撑着轿撵回去的路上,透过黄色的布帘,赵锦清茫然的望着天空。他远远的听到西市传来的嘈杂声,那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温暖愉悦,比起幽幽深宫的静寂,也不知该是怎样的幸福光景。
他从未有一刻这样厌恶皇宫,厌恶这个身份,那种对未来的渴望,想要离开的情绪迅速的攫起了他的心绪。
可是,他真的能离开吗……离开那个人?这种事情,想想都不可能吧。
“陛下若是问我,那老臣只有一个字,忍。”回到宫中,容逍迅速的派人叫来了李应。
“王成之事,可算是是容逍给朕的下马威吗?”赵锦清提了提笔,目光有些凝重:“朕想要推行新政,他便以此来警告朕,朕还没有这个力量。是吗?李太傅?”
李应斟酌半晌,“不能算是下马威,陛下,或许这只是一个警告。”
“王成年少气盛,这次确实是铤而走险。”李应道:“他的廷议写的太过,踩到一干老臣的痛脚,反而给了苏丞相利用的把柄。”
赵锦清点了点头,“李太傅,若是……”他思考一番,才道:“若是此次定南王利用此事,朕,恐怕不能给王成一个公正。你明白朕的处境就好。”
李应笑了:“老臣明白。陛下能忍,老臣又如何不能忍呢?不过,”他话锋一转,“陛下,宁王回京,可为挣扎之机。”
赵锦清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什么,嘴角也带了一丝浅薄的笑意:“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宁王那里,朕自有计较。”
李应退出良久,赵锦清依旧在思考这件事情。然而,事情还没想出完整的头绪,就听门外通报声,高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太后娘娘驾到。”
黄衣青年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一件件事情接踵而至,这不,朝中的事情尚且未曾整治清楚,又来一个逼婚的。
赵锦清有些郁结的起身,“母后怎么来了?您身体不好,应该好好休息。”
孝慈太后慈爱的看着儿子,“看你这副憔悴样子,皇上,国家的事情虽然要紧。但你的身子也不能轻忽啊!”太后被扶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她华美的面容带着些微苍白。一双手摸摸赵锦清的头,轻轻揪掉赵锦清头上的一根白发。
被这温情的气氛感染,赵锦清眼角有些湿润:“母后,您还当儿臣是孩子么。高公公会照顾好朕的。”
孝慈太后无奈道:“你呀,不管多大,在母后眼里,还和当初那个孩子一模一样。”她顿了顿,看着赵锦清的眼神有些迷离:“母后还记得,那时候你和母后说,要让母后安安心心。我那时还和先皇说,你是个傻孩子。你说,你这样劳累,母后看在眼里,又怎能安心呢。”
赵锦清抬起头来,孝慈太后不过四十岁,算不上年老,可如今眼角满是密密的皱纹。他自小跟随在母亲身边,最知道眼前的人爱惜美貌。可是,时光荏苒,不过三年,她的母后已没了曾经的秀丽容颜。
“母后,朕不会让你一直担心的。”赵锦清缓缓道。
孝慈太后了然的笑了,眼前的男子虽然穿着龙袍,可眼底里的孤单和固执印满瞳孔。她微微叹气道:“清儿,有些东西若是争不了,就放手吧。你的努力,母后都是看在眼中的。”她爱怜的抚着赵锦清的头,“皇儿,纳后吧。母后已经发了懿旨,半个月后,世家女儿就会进宫。你选几个喜欢的,多为我皇家开枝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