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从简没有说话,他点点头:“是的,陛下。”
这可比他原来想象的“好东西”超出太多了!他这才想起来去年冬天时候皇帝曾要他给宫中锻造司拨一笔钱,物和人。他原以为皇帝是想造鼎,或者是造塔之类,没想到竟然是躲在这里造兵器。
李谕其实还有些羞赧。他原本没想过要造这些东西。原来只是一个想法,但今年开始他是真的想把这件事情干出来。
他原本还怕萧从简看了之后不以为然。但是萧从简看了之后一脸严肃,和来时路上的神色完全不一样。来时路上萧从简还十分轻松,当他又在开什么玩笑的神色。这会儿已经是扑克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但是李谕也可以很骄傲地告诉萧从简,他们已经掌握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了。虽然大部分功劳是技术工人的。
“丞相,”回去路上,李谕还是想和萧从简谈一谈,“丞相在想什么?”
他声音轻而缓和。
回来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又大又圆的夕阳在缓缓向下,山谷间一片金红色。有一瞬间,这颜色太亮,李谕几乎看不清楚萧从简的脸色。
萧从简沉吟片刻,才说:“陛下,臣在想,武器不同了,战术与阵法也该变化。”
李谕立刻猛点头。
萧从简接着说:“以后该另建一支军队,加以学习训练。”
李谕心想,这人真是天生的,天才的军事专家。
“朕也认为应当如此。”李谕温柔道。
萧从简看向他,笑了笑。
夕阳给他的睫毛镀了一层光彩,李谕只是静静看着。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中间产生了。
也许那只是他的误会,也许只是他的幻觉,他能看到萧从简的眼神变化。
今天,现在,就是从此刻起,萧从简对他也有不能说出口的话了。
但他知道,那与情爱无关。
萧从简自认为对火铳的前景还不是很有信心,他只能看到一点大概轮廓,如果事情一切顺利的话,那当然好。如果不能供大部队大规模使用,那也无妨它的发展方向。
刚刚他目睹了火铳的威力,强于箭矢百倍。只是恐怕造价也是十分可观。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皇帝,终于向他展示了一些与众不同之处。皇帝将这么多人安排在这里,事情井井有条。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今天皇帝不主动告知,他根本不会知道。
这才是这件事最重大的意义之一。他一开始认为李谕可以做一个皇帝,后来他认为李谕可以做一个守成的皇帝。现在他知道了,李谕可以做一个特别的皇帝。他现在发自内心的相信,李谕确实可以超过高宗。
他没有告诉皇帝,他无法说出口——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那个时刻,他很欣慰,他十分欣慰。
因为他不必说,他想他不必说,皇帝早晚会知道的。
第49章
过了几日,萧从简就又给皇帝推荐了几个人,都是有名的工匠。李谕立刻让他们加入火铳研发组。
对技术型人才,李谕是来者不拒。他特别欣赏技术型人才。不管朝中时局怎么变化,发展技术总是没错的。因为技术就是生产力。他是没指望看到现代化工业化了,但是尽量提高科技水平,总是没错的。不期望造福千秋万代,至少能造福几代人也好。
现在的大盛当然是全世界科技水平最高的国家。而且出乎李谕预料的,古代皇朝官方对科技还是很支持的,尤其是在天文星象方面,因为关系历法和农时。
而且大盛官方也设有专门的科学研究机构,叫做明察观。不过明察观还担有藏书和搜集的工作,里面分文文,史,医,算等几大科。
李谕给明察观改了个名字叫明察院。里面最高级别的科研人员就叫做“院士”。又给他们增加了预算,尤其是算学,要地方多选些算学方面的人才送来。
这些举动花费并不算多——相较大造宫苑寺庙,给一个科研机构增加的预算算不得多少钱。
而且这也不涉及核心的治政,朝中没有理由阻止皇帝做这些事。
夏季消暑时候经筵暂停了,皇帝有暑假。皇子们却没有,两个皇子每天还是得学习一会儿。小公主小一些,先由身边的女官教着。李谕时不时会检查两个皇子的功课。
不过他检查功课都不会批评,而是鼓励为主,孩子才幼儿园的年纪,功课能做出来他就觉得很了不起了。
这天李谕又逛去两个皇子的书房。老师正在教两小儿抄诗经。
一见皇帝来了,老师立刻行礼。皇子现在的老师都是进士出身,丞相精挑细选推荐过来的。如今给皇子上课,就是将来的好资历。这个老师也是,叫做徐慨言,年纪不到四十岁,一看就知道是个端正的人。
李谕让他们接着上课,自己坐在一边,一边听着,一边拿纸笔也抄了老师正在讲的诗。等孩子们课上完了,李谕就叫他们过来,一手搂着一个,教他们把老师刚才教的诗念了一遍。
两个孩子一起磕磕巴巴背了下来,童声朗朗,听得人就有精神。
李谕就微笑着问徐老师:“如何?两个孩子聪明吧!”
他只是晒孩子炫耀来着。
然而老师扫了他的兴。
徐慨言回答:“大皇子更胜一筹。”
李谕轻描淡写带过去:“哥哥比弟弟大一些嘛,自然懂事些,对不对?”这句对不对,他是冲二皇子说的。
徐慨言很耿直,坚持要搭皇帝的话,道:“并不是年龄原因。大皇子敏而好学,比二皇子强许多。”
李谕的笑容就有些僵硬,慢慢消失了。
徐慨言似乎一点没接受到皇帝不悦的信号,依然接着把话说下去,全是夸赞大皇子的话,顺便暗贬二皇子。
阿九还小,只是被老师表扬了就高兴,一双大眼睛看着李谕,等着看父皇高兴的脸色。
瑞儿就无精打采地垂着头,他本来好动,这时候也不动了,仿佛在发呆。
李谕站起来,打断了徐慨言的话:“好了,够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徐慨言欲言又止,不过还是退了下去。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们还很懵懂,不知道这其中具体的原因,但能分明感觉到父皇生气了。他们不敢说话了。
父皇生气了,似乎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只要一调皮,宫中的嬷嬷就会说:“你再这样,你父皇可要生气了!”
母后也低低地哭泣过:“你这样,被你父皇看见了生气怎么办!”
所有人都害怕父皇生气。
这会儿他们都老老实实站着,不敢乱动。
李谕低头看看两个孩子,只温和问:“今天学的诗,你们记住了吗?”
阿九点头称是,瑞儿也说记住了。
李谕一手牵着他们一个:“好,我们再一起背一遍好不好?”
阿九先开了口:“二子……”瑞儿这才像被提醒了立刻接上:“二子……”
李谕加入了他们童稚的声音。
“二子称舟,泛泛其景……”
“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这是一首优美而悲伤的小诗,讲一对为彼此牺牲了生命的王子兄弟。他们无常的命运,都是因一个不称职的父王而起。
诗背完了,李谕不确定他们幼小的心灵是否完全理解了诗中的哀伤。但是他懂,他完全懂。他们都说皇帝背负着万民的命运,但他目之所及,并不能看到所有人。
然而至少眼前的两个孩子,他看得见。他不能辜负他们。
至少此刻不能。
“好啦,阿九背得好,瑞儿也背得好。好了,去玩吧!父皇带你们去吃冰酪!”
阿九和瑞儿都欢呼起来,他们转瞬就把刚才小小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小孩子不计较,并不代表大人不计较。
皇子书房中的小事很快就被冯皇后知道了。徐慨言夸赞大皇子比二皇子更聪明,更好学,反惹了皇帝不快,将徐慨言斥退。
冯皇后又生气又难过。宫人奉上晚食,她都吃不下,只饮了两口冷汤。她握着瓷勺,泪水就滑了下来。她并不是对皇帝生气,更不是对老师生气。她是在生自己的气。若是她能让皇帝爱她一些,宠她一些,更在乎她一些,也许皇帝早就立阿九为太子了。
冯皇后擦了擦眼泪,摆手让宫人将桌子撤了。
她愁绪难解,携了几个心腹女官去花园中散散步。
“你们说,陛下是不是真的更偏爱瑞儿了?”她淡淡地,低声问。
女官都安慰她,说大皇子更聪明高贵,皇帝没有道理偏爱二皇子。冯皇后道:“感情这事情,没道理可讲。譬如我当年,在家中姐妹里不算最漂亮最聪明的那个,老太太就是偏心我,做主意将我嫁给了陛下。也许陛下就是不爱强的那个,就是怜惜弱的那个呢?”
女官听了只觉得皇后已经钻牛角尖了,只能细细分析说:“皇后稍安。立储君乃立国本,百官寄望。如此大事,若陛下仅仅因为一点怜弱之心就动摇正统,朝中定会哗然。”
皇后默然不语。虽然这两年皇帝行动并没有出格之处,但她总难以相信皇帝平静的外表下真的是那么安稳。她总觉得那个曾经狂放的汝阳王并没有真正消失,他只是将他藏起来了。若是皇帝铁了心要立德妃的儿子,甚至铁了心要废她。朝中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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