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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 (北有乔木St)


  马车在沈府后门停下,马夫拿了银两又不必出这趟远门自然乐得很,老管事先于沈言之下了马车,回屋再去拟另一封书信。
  照沈言之打算的,且说沈言之是六年前遭了劫难,失了记忆,故多年来与家中都没联系,幸得一风光人家相救,也算将养了下来,可惜身子落了病根,不宜远行,亲远在而子不能待,又惜又叹,只能略备礼以表心意。
  信中未提及他如今所在之处,便不会与那对母子再有任何纠葛,老管事就留在沈府,也让沈言之尽一尽恩。
  这样一来,既全了礼数,又不会遭来风言风语,殊易也担了这贤名,虽各种传闻是一定的,但他惯不怕这些。
  换了身衣服,沈言之让春儿拿了进宫的腰牌来,略歇了一会,见老管事将信送出才放下心来,另叫了自己府中的马车,就准备往宫里去。
  春儿疑道,“要进宫明天也不迟,公子折腾了一早上也该累了,且先歇下吧”
  沈言之却摇摇头,似不经意地问,“今日可是十月十三?”
  春儿想了想,点了点头,沈言之轻笑,“那便是了,快去准备罢,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两年了,整整两年。
  春儿虽不明白,但见沈言之执意,也只好依言去准备,可还没走出两步,沈言之忽想起一事,忙叫住她道,“对了,你瞧我这记性,竟把你的事情忘了,眼见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我并非你长辈,婚嫁一事我也做不得主,全凭了你自己心意来——”
  “公子……”,春儿皱眉打断他,“春儿到死是要守着公子的,何谈婚嫁!”
  “你急什么,谁说就让你现在嫁人了!”,沈言之略蹙眉,“只是缘分天定,说不准哪一天就自己辞了我要嫁人去,我是没什么身份的,将来也不会有,更不知魂归何处,你应该识得翰林院的许大人,我已和他商议好,挂个兄妹的虚名,将来即便婚嫁也风风光光”
  春儿一听这话,才知原是自己想错了,又想公子竟为自己做了这般打算,不觉眼眶都红了,强忍着不落下泪,知言谢太轻,故只是拼命地点头,悄悄用衣袖抹去眼泪,俯身行了礼便跑出去看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沈言之看着春儿渐行渐远,想着自己至少是要在这儿待个十余年的,若能看到春儿觅得良人有个依靠,也不负她这些年悉心照料之情,至于元宝,他实在是顾不得,顾不了,也不想顾。
  马车滚滚而行,等到了宫门口时已是午后。
  凭着腰牌和宫门守卫皆熟识的面孔,自然无人阻拦,沈言之身着月白棉袍,外有软毛披风,走进宫门的一刹那,眼前是广阔青白石砖,宫阙巍峨,殿阁辉煌,原是与他遥远不及的地方,却自从踏入后,便再未能离开过。想着时辰,殊易大概在御书房,不知他得知自己违了他的意,冒着被天下人戳断脊梁骨的危险回宫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袖中藏着一条白绸,许久未戴过了。
  想他在江镇生活近一年,竟是从未看到过那儿是怎样的流水潺潺,水乡人家,似是注定离不开这,闭眼前于宫中,复明睁眼后仍于宫中,他早就认了。
  也曾想过,若他非九五之尊,沈家也未沦落至此,是否会有些不同,或是在那人间芳菲二月天,或是在那白雪茫茫寒冬日,在江南水乡拱桥之上,在帝都市井摊铺之前,一人执扇满腹经纶,一人把剑风流倜傥,是否会有些不同?
  覆上绸带,这一条路,他闭着双眼也可以毫无阻碍地走下去。
  固执地想要重拾旧梦,自从离宫后的两年里,变化的太多。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装载着他整个少年时光,从懵懂到痴恋,有对有错,又不谈何为对错。离开前的四年里,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所做错事全有因,满腹相思皆为他,到最后不过也是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的借口罢了。
  他并非善人,尖酸刻薄,自私自利,用相思二字搪塞,情本非如此。
  只是上天怜他,原以为是一场痴情错付,缱绻未果,却偏偏走到如今,还了他一份破镜重圆。
  入了秋,午后还是有些闷热,大太阳顶在头上,不过秋风却冷。不知走了多久,听到长街之上身旁宦官宫女的小声议论,皆作未闻,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走,脑海里恍惚闪过一些旧事,大抵记不清楚,但每每想起总是一痛又一释然,似一场纷飞的梦。
  看不到前方的路,又不专心,很快地沈言之便迷了方向,待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固执地不想解开眼上绸带,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一个侍卫大呵一声,“站住!”
  沈言之闻声回头,只听叮当几声兵器作响,侍卫很快将他围做一团,其中一个厉声道,“什么人!”
  沈言之倒也没慌,从怀中拿了腰牌递给他们看,这腰牌与其他人的不同,宫中谁都认识的,也都知道见了这样一块腰牌,是不能拦人的。那侍卫见了又上下打量一番沈言之,心中有了数,果然命侍卫们撤下,再令其中一人去通报,随后才小声对沈言之道,“想来您是去宣室宫的,已离这儿不远了,再往右手侧行一刻钟便可到了”
  沈言之笑了一下,缓缓道,“多谢引路”
  “不敢,不敢”
  那侍卫目送沈言之缓步离开,竟是挪不开目光,他自猜到这人是谁,都说前段日子宣室宫养着位长得极好的小主子,后便无缘无故地不知搬到了哪里,总之是上面下了命令专认他手中的那块牌子就是了,今日得以一见,才知为何得那般殊荣,确实……是公子世无双。
  只是沈言之没走一会,脚步便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气势逼人,是天生的王者之气,即便眼不能视物,但依旧能辨清来人,如一阵强劲的风拂过心尖,掠起几分欣喜几分期待还有几分莫名的敬畏。
  忽然拉起自己的手腕,耳畔是他焦急的声音,“不是今早出发吗,怎么又回来了,眼睛怎么回事,可是又不舒服?”,慌忙转头对谢全吩咐,“快叫御医来——”
  “不必”,沈言之笑着拦了,“没什么事,就是戴着玩玩”
  说着反握住殊易的手,紧紧地拉着,大有种至死方休的冲动,思绪莫名飘回到多年以前,殊易第一次带他出宫,也是像这般拉着他的手,同路而行。
  “原想自己走过去,肯定是刚才那侍卫去通报皇上的?既如此,皇上带臣走吧”
  殊易一愣,看他乖乖巧巧的模样,还不知心里正打着什么算盘,装作声音冷了几分,怒问,“朕是在问你为何跑回来了,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沈言之顿了一顿,仔细思量殊易方才的语气却是毫无怒意的,这才又笑起来,“外面太阳虽大,但也冷着呢,皇上先别怪,等进了屋再听臣解释不迟”
  殊易站住脚步盯着他看了一会,又见他手冰凉,只好先把人拉回去,刚掀帘进了宣室宫,便立即吩咐宫人取个炭火盆来,沈言之站在一旁一边脱下披风一边道,“怎就那么娇贵了,这才什么时候,就用上炭火盆了?”
  殊易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案前坐下,“别说那没用的,且说说怎么又回来了?”
  沈言之漫不经心地,“若臣是皇上,必不管天下人如何说,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断不肯放人的,皇上倒好,臣不想回去,偏赶了臣回去”
  说着叹了口气,还没等殊易发话,便又道,“皇上也知道的,臣这一去,与那妇人再见,免不了烦心,既皇上做不出这个主意,臣只好自己为自己打算……”
  后便将主意说与殊易听,殊易听得一愣一愣,哭笑不得,想骂两句却又不知该骂些什么,只道了一声“任性!”,就又不知该拿眼前人如何是好。
  沈言之倒是十分坦然地走了过去,伸手拉了殊易起身,二人相距仅一拳远或者更近些,双手也不安分起来,嘴角勾着笑,“也有半个月没见了,若臣今日真的走了,难免又要两个月……”
  说话声轻而柔,殊易呆看了他半晌,气息也渐渐变得不稳起来,猛地抓住沈言之乱动的双手,先忍不住而慢慢低下头来,沈言之下意识地一躲,却被殊易发力扣住了脑后,然殊易却格外地有耐心,只是不停地辗转摩挲着唇瓣,并未有其他动作,直磨到沈言之急不可耐地向更近一步,却听到殊易压低的一声坏笑。
  “你急什么……”,殊易嘶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沈言之登时红了脸,刚想骂他一句,但未出口的话瞬间便被淹没在满载情意的唇舌之间,吸吮纠缠,二人毫不退让。不过在这些事情上还是殊易略胜一筹,一只手在脑后另一只手牢牢地固定后腰,毫不怜惜地攻城略地,直逼得沈言之寸寸退让。
  然殊易怎会让他得逞,沈言之退让一寸,他逼近一寸,假装好心地放过他,却在沈言之躲闪的一刹那重新缠上舌尖,卷土重来,誓不罢休。
  沈言之渐渐喘不过气来,脑中混乱一片,凌乱的气息交缠在二人之间,思绪万千。
  缓缓抬起手,抓着殊易的两根手指捻起绸带,轻轻一拉,绸带从眼间滑落,缓缓睁眼,眼前是那人情缠的模样,慢慢地停下动作,四目相对,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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