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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 (北有乔木St)


  只听宫门口谢全高声来传,说是皇后带着小皇子正在门外,殊易看了看连鞋袜也懒得拖的沈言之就那么瘫在床上睡死过去,拉下了床帐,宣皇后进来。
  小皇子殊祁先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原本开开心心地脸上挂着笑容,却不想在见到殊易的瞬间站住脚拉下脸来,殊易不明所以,只见殊祁转过身,可怜兮兮地望了眼自己最敬爱的母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险些哭出来。
  皇后忙抱起他,向殊易问了安,面存犹豫,迟迟方才开口,“皇上……不知沈公子现在何处?”
  殊易抬眸,“皇后找他作甚?”
  皇后道,“昨夜祁儿突然闹起来,吵着嚷着让人抱,臣妾哄不动他,也不知他要找谁,问了贴身的元宝才知,小皇子常跑来宣室宫,与沈公子见过多面,故……”
  殊易挑眉,看了看皇后怀中的殊祁,那嘴角撇得更加厉害,眼见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不禁从皇后怀里接过他,打趣着问,“祁儿是想父皇了,还是想沈哥哥了?”
  小皇子还听不懂殊易在说些什么,只是知道他不想殊易抱,伸出胖乎乎的手臂皱着眉头就要跑,殊易无奈,只能放下了他,朝屋内一指,“你的沈哥哥在里面呢,自己去找”
  小皇子看了看殊易,又回头看了看母后,抬脚便跑进内室,见屋内一干宫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一时又茫然了。幸春儿正在床边,面露难色,朝床帐里唤着,“公子,还是快起吧……”
  小皇子这下注意到床帐里的人,连忙跑过去,钻进床帐看清床上的人便猛地扑过去,直把沈言之吓了一跳,倏然弹了起来,再困再累也吓醒了,看着眼前圆滚滚的小脸,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殊祁盯着沈言之半天,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就要沈言之抱,沈言之这才回过神,忙将殊祁抱在怀里,小声问春儿,“皇后在外面呢?”
  春儿点点头,赶紧帮沈言之拢发梳洗,虽抱着小皇子多有不便,好歹是收拾整齐了,绕过屏风,看见殊易和皇后二人正襟危坐,连忙就要拜礼。
  “不必多礼了”,皇后扬手,看着殊祁在沈言之怀里的满足样子,也是笑了,“祁儿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你”
  这在沈言之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话,垂首低眉,就连殊易也久未见过的温顺样子。结果,小皇子殊祁情到深处,突然叭地一声亲在了沈言之脸侧,弄得三人都是一惊。
  沈言之愣愣地看着一脸欣喜的殊祁,皇后则是看着欢喜非常,然殊易却是黑了脸,招手就要把殊祁抱过来。
  这孩子,也不知是像了谁了!
  可小皇子一离了沈言之就哇哇大哭起来,饶是皇后亲自去哄也不管用,堂堂大梁皇子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尊严不尊严,张开手就要沈言之抱,贴着脸颊偷亲了好几口,直亲的殊易脸色愈来愈黑。
  再后来,到了文武百官登朝拜贺的时辰,殊易无奈而走,皇后也不好久留。
  离开前,趁着周围无人,还是忍不住回头,温婉一笑,“本宫就知你不会死,好在是平安回来了”
  沈言之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应答,皇后又道,“你也不必太过拘谨,本宫说过,你我都是这宫里的合适之人,本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也不会在乎皇帝宠爱谁,本宫所作的承诺,直至今日仍作数”
  沈言之抬眸,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回皇后一笑,“皇后是重情重义之人,臣感念……”
  话不多言,沈言之送走皇后,在门外顶风而立,冬日的寒气还是慎人得很,打了个哆嗦就要回屋,却见春儿凑过来,悄悄递给沈言之一张纸条,
  “是元宝托奴婢,务必要交给公子的。”


第55章 上元佳节
  沈言之接下字条, 忙塞入袖中,望向四周,匆匆回屋。
  待无人之处,展开字条,元宝所认字不多,只这几个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沈言之凑近了去瞧,好不容易才辨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龙飞凤舞, 从一撇一捺间能看出几分焦急来, 纸上写:
  “云起宫子衿,身子有异”
  许是认不得“衿”字,竟以“金”作替,还是春儿在旁提醒云起宫确实有个名唤子衿的,沈言之这才明白。随手将字条扔进炭盆,眼睁睁地看着渐渐化为灰烬, 眼中映着星点火光, 淡淡问, “你可识得此人?”
  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去领俸银时偶见过几面, 知道是在身边伺候的”
  “没了?”
  “没了”
  沈言之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倒不担心有诈, 跟了他四年的人, 别人不知道他还清楚,心是不坏的。
  只是身子有异……何为身子有异?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元宝也不必特地来告知他,有异……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沈言之立马转头吩咐春儿,“这事还得让元宝去做,多派几个人,盯紧那边儿的动静”
  “是,奴婢知道了”,春儿应下,忙去办。
  面露急色,如果他所料不错,元宝笔下的“身子有异”大概是指私通有孕,至于那男人是谁……沈言之轻笑一声,岂会是一般人物?
  可还没等沈言之收到任何消息,初九,殊易竟无缘无故地提起让沈言之搬出去的事,眼见着春闱将近,想着他总不能从宫里走到考场,虽万般不愿,但到底决定放人,不过许是说得太突然,沈言之听后竟愣了一下,
  瞧了殊易一眼,“这么快?”
  殊易笑了,“宅子没置办好时你就吵着嚷着要出去,如今倒是不愿出去了?”
  “啊……没有……”
  云起宫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他若出去了,云起宫那边一旦有什么动静该怎么办?
  “等春闱过去,就再进宫住一些日子,科榜下来,若真能入了翰林院,以后再想宿在朕这里可就难了”
  听罢,沈言之转过头去,见殊易坐在案前,手持青瓷茶杯,用杯盖一点一点拨着茶叶,就是不见喝下一口。叹口气,握住殊易的手臂,接过他手中的茶放到案上,“皇上到底是想放,还是不想放?”
  殊易哼了一声,“不想放,便能不放了?”
  沈言之挑眉,“若是入了翰林院,便当真是君臣,皇上想见臣一面,还难吗?可若——”
  凑近了,眼对着眼,鼻尖靠着鼻尖,嘴角衔着淡淡笑意,传递丝丝柔情,“臣落榜了,该如何是好?”
  □□中烧,殊易看着他,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一把搂过身前人的腰,不留余力,“落榜了,就一辈子在朕身边好好待着,做朕一个人的臣,晨朝见群臣,暮仅朝见你一人……”
  床帐落,炭火盆里响着轻微的噼啪声,迷乱思绪。
  沈言之其实想了很久,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苦痛的地方,又为什么还要靠近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失望的男人。逃既逃,离便离,重蹈覆辙,大概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但总要绝望一次,离开一次,或死一回,方知人生一场大梦,没什么比为所欲为更值得。
  离开,才知不舍,消失,方懂迷恋。
  正月十一,原本热热闹闹的宣室宫突然变得冷清起来,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小主子突然消失在宫闱中,宫里人人都心照不宣,九重深宫锁美人,这位帝王,终是将放在心尖上的人藏到了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只是夜半子时,寂静的宣室宫还是稍显落寞,没了在恰好时分递到手边的一盏暖茶,也没了始终映在眼中的温暖笑意。
  但……只能如此,必须如此。
  沈言之莫名其妙地在两日之内搬进了宫外宅子,马车一辆跟着一辆停在后门,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箱子一个个搬进来,生生塞满了大半个宅子,殊易万般不放心,管他有用无用总之都备齐了,沈言之只由着他去。
  不过当他看到春儿特地抱在怀里的画卷时,明显一愣,竟不知她还留着那幅枫林图,软硬兼施想要来,春儿却都不肯给,直说要自己留个念想,沈言之无法,也只由着她去。
  如今站在宅子正门口,看着牌匾上某人非要亲笔而提的烫金“沈宅”二字,心中五味陈杂,思绪百转,终化作一抹微笑,隐在无尽深夜中。
  一只脚踏进去,无乔迁时的琐碎礼节,也无乔迁之宴,静静而来,愿将来也能静静而去。
  可自此,云起宫的那桩事,便有些难办了。
  春儿宽慰道,“公子莫急,宫里有元宝看着呢,一旦有什么事,定会想尽办法通知公子——”
  “若真出什么事,等通知我就晚了!”,沈言之叹了口气,“他当宫里是什么地方?我入宫四年,还没见过这等腌臜事,亏他做的出来!”
  春儿愣愣地听着,不知怎的就接了一句,“怎没见过呢,当年徐昭容和侍卫私通——”
  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春儿连忙闭了嘴,可沈言之已经一记狠厉眼神瞪过来,见她不再言语,这才收回眼神,复往卧房行。
  转瞬间,徐昭容的事闪过脑海,虽事情压得及时,真相鲜有人知,但元宝向来消息灵通,他也知道个大概,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趁着上元节宫廷进出人多,竟欲与侍卫私奔,结果还没走到宫门便被守卫团团围住,在那个静谧的夜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宫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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