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抿嘴不言,躬身立在一边,他家主子习惯沉默,即使出言也是万般难以揣摩,从不与人亲近,却不知为何对冯家那个二小子这么感兴趣,甚至将暗卫调派过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报。
回到冯府,宴厅内刚摆了饭,冯琰刚捧了碗,他娘老子挟着一股镇国大将军的虎虎之风金刀大马的往桌前一坐,拾了筷子戳了戳饭道:“听说薛家那小子入了京……”
冯琰刚从刘煜那听说,见他老子提起了,连忙要点头,余光瞥见他大哥岿然不动,捧着碗慢条斯理地吃饭,立时缩了回去,决定不当这个出头鸟。
冯妈挑了两粒饭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对于老头子的心理,冯妈摸得也是甚为清楚。无非是刘家出了薛晟这么个出息的子侄,而冯家这一辈中目前还无甚功绩,心理不平衡罢了。
冯勇看了看两个只顾吃饭的儿子,决定大肚些不跟这两个饭桶计较,又道:“那小子在吕城干得不错,年纪轻轻就封了将军,前途不可限量。”说完十分期待的看着两个儿子,希望能有些反应。
两儿子无甚反应,倒是冯妈先出了声:“吃饭就吃饭,说什么长话短话,食不言。”
两人本约法三章,绝对不在儿子面前落自己的面子,如今被冯妈这么一呛,冯勇眼睛一瞪,不管不顾地就要找回场子。冯璋放下吃的干干净净的碗筷,拾起旁边拧好的巾帕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放下道:“薛晟,儿子倒是见过,名不副实。吕城那点事情,父亲若是太闲,不妨查上一查。”尔后颇温柔地对冯妈和冯琰说了句“慢用”,起身怡怡然走了。
冯勇憋了憋,“这小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太闲,娘老子的话都……”
冯妈抬眼瞪了他一下,“吃饭就吃饭,叨叨什么叨叨,”放下碗筷,理了理衣摆,起身也走了。
冯琰看着空了一半的饭桌,又看了看他老子,冯勇赤红了脸一巴掌拍向桌子,中气十足道:“吃饭就吃饭,看什么看!”说完起身,又走了。
冯琰看着这满桌子还没怎么动过的菜,有些愣怔。薛晟这才刚来京,家里就闹腾成这样,这是要闹哪样。
第二日冯琰抖着腿在演武场站了半个多时辰,福儿气喘吁吁来报说众皇子都被皇帝拉去接见了薛晟,今日怕是不能来了,这才刚说完,慕容祈便拐过了第二道门走了进来,福儿忙退下。
冯琰看了看慕容祈那张毫无表情地面孔,犹豫了下道:“薛将军少年英雄,想必风采卓然。”
慕容祈淡淡道:“并没生出两张嘴来,无甚好看。开始吧。”
冯琰忽而涌起淡淡欢喜,仿佛有些儿不嫌娘丑的骄傲感。于是手里的教条既轻且慢,口里的话也少了很多刻薄之意。慕容祈认认真真地扎满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又颇好学的拉着冯琰东拉西扯了一番,冯琰皆耐心回答。刘煜进来演武场找冯琰时,便是见了这一幕师慈徒顺的场景。
刘煜在旁边略站了站,慕容祈那边就结束了。刘煜朝慕容祈行了行礼,待慕容祈走远了,才拍了拍冯琰的肩膀兴奋道:“走,带你去见个人。”
冯琰一见他的神情便觉得不妙,立刻搜肠刮肚准备找理由不去,眼看被刘煜连拖带拽地就要入坑,便道:“今日怕是不行,我母亲娘家来人,我还要回去会客。”
“你忙人家还忙呢,不耽误你多少工夫,我们只在后面稍稍看上一眼便罢。”刘煜说着便将他拽上了马车,马车快速往一处园子进发。
待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处花开正好的园子,刘煜道:“这是薛家留在京里的园子,今日我表哥在这园子里会友,我们也不照面,只略看一看,走。”
冯琰跟着刘煜来的,即使沿途有些军中子弟认出了他,还要给他身边的刘煜几分薄面。刘煜在刘家排行老三,是刘翰的幺子,又因天赋过人,颇受宠爱,因而刘翰帐下的人必要礼让刘煜三分。
宴席设在了中庭,刘煜拉着冯琰一路往这边来,到了廊下,刘煜往那坡上一挨,兴奋道:“你看,这便是我表哥薛晟,可是英武不凡?”
冯琰被刘煜那声“英武不凡”给激了一下,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抬头略看了看,也未曾看清,低声道:“若说英武不凡,我倒觉得你比他更强些。”
刘煜转头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你……你真的这么认为?”
冯琰颇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必须这么认为,现在这个如水葱般的青涩的少年不就是未来的征北大将军,而那薛晟彼时早已不知埋在了哪片黄土堆里。冯琰生怕他不信,失了信心,又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少年,努力吧,你一定可以的。”
刘煜高兴地点了点头,两人正低头说着什么,廊下一道人声,打断了他们,“来者是客,何必在廊下窃窃私语?”
刘煜和冯琰转头看过去,一个白衣青年立在廊下,白面粉唇,显得有些油滑,并不像军中之人。刘煜不认识廊下的人,颇有些奇怪道:“我二人叙话,何来窃窃。”说着纵身往下一跳,走到那人面前,“你是何人?”
那人目光油滑,在刘煜和冯琰之间来回看了数遍,掩袖轻轻一笑,“窃窃不窃窃,我并不知,只这光天化日,作这等狎昵状,污人视听。”
那眼神仿佛有钩子般,冯琰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看那人浑身风情,倒不是一般人。冯琰拉了拉刘煜道:“莫同他一般见识,我出来久了,该回去了。”
刘煜并不想忍这口气,但冯琰在此处身份不便,别因为自己而给他添堵,是以他忍了忍,对冯琰道:“那便先回吧,我带你出去。”
冯琰点了点头,迈步往前,与那人擦身要过,那人突然身姿一侧,往冯琰怀里倒去,冯琰本能地扶了他一把,被他一把拽住了手往怀里送去,那双桃花眼里蓄满了猥琐。冯琰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将他推了个趔趄,往旁边坐了下去。
“你干什么?”刘煜火气噌地一下上来,怒道,“不过是个伶人,也敢这般无礼!”
这一拉一扯间,他二人倒是惹了不少的关注。连在中庭宴客的薛晟都惊动了,来到廊下,却见两站一坐,那显然被人推在地上的正是他近几日才上手的雨笙。他眉间不可抑制地一跳,眼里蓄了些戾气,正眼一看,才见那站着的两人中一人正是姑姑家的儿子刘煜,而另外一人端正而立,一派正直,舒眉俊朗,眉眼间刚正不阿,无端让他看出了些风流。
薛晟还未开腔,雨笙却先扑到他脚下,柔柔弱弱哭道:“请将军为我做主,雨笙虽是伶人,却也有气节,您府上宾客竟将我当作供人狎玩的小倌,对我动手动脚,雨笙推拒不开,被他……”
冯琰面对他的指责,只站在一旁凉凉看着,态度云淡风轻。刘煜气冲冲往前踏了一步道:“表哥,你府上的伶人好不自重,我请了朋友过来,竟让他搅了兴致。”
“我不自重?分明是你……”雨笙哭得上不来气,直捂着胸口翻白眼,冯琰别开了眼,生怕笑场,又多添罪状。
“好了,”薛晟别开眼睛,对着刘煜道,“你既请朋友来,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伶人失了规矩,还请贵客不要介怀。”说完眼神一转,站立一旁的兵士面无表情地将雨笙架了出去。
冯琰见薛晟开口,连忙还礼道:“将军客气,在下还有事情,不日再登门拜见将军。”说完便要离开,薛晟抬手阻拦道:“来者都是客,请这位贵客席上一坐。”
“子睿不必理会,他是冯家二子冯琰。”刘熅此时也走了出来,一看见刘煜同冯琰厮混一处,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
“哦……”薛晟目光一转,往冯琰身上流转了几番,了然道:“既是如此,本将军便不多留,请。”
冯琰拱了拱手,刘煜拉着冯琰离开,看也不看刘熅,又将他气了一回。两人走到门口,刘煜还沉着脸,冯琰拍了拍他的肩膀,翻身上马,刘煜动了动嘴唇,终究不放心道:“日后你离我表哥远一些。”
冯琰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为什么?”
刘煜咬了咬唇,没解释,一拍他的马屁股,将他送走。眼光沉沉,表哥的那点表情他再熟悉不过,平日里他狎玩些伶人也就算了,若敢染指到冯琰身上,管他什么少年将军,再大也大不过上将军。
第4章 风月之祸
过了腊月出头,帝都上下,从巍峨高耸的宫廷到鳞次栉比的普通人家都喜气洋洋地准备新年,到了腊月十五,小皇子们纷纷要参加一场接一场地祭祀,武课暂且先停上一停。冯琰喜滋滋地领了月俸,想着休息半个月不要太爽,他家老爹和大哥忙得脚不沾地,他决定不管不顾地去郊外的猎场撒欢几日,这才刚驰马到城门口,被身后温家那小子拦了下来。
“冯少年,我家少爷让你等一等他,他马上就到。”温良之气喘吁吁道,眼看着冯少爷自家门出来,一路追到这里,才勉强追上。
“上将军刚刚进城,你家少爷不留在府里侍亲?”冯琰奇怪道,他知道今天上将军入京,因而便没有邀刘煜同往,不想刘煜竟然派人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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