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快!”花霏白勉强支起身子,托着肚子仰起头,额上细细密密叠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君无泪强压住心头的狂喜,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心中隐约一阵不安,当仍拔出匕首横在他的手边,咬了咬牙:“你想如何做,告诉我。”
“快些……为我剖、剖腹……”显然疼得狠了,他唇白若霜,粗重地低低喘息,口中仍不忘敦促道:“快……就要来不及了!”
君无泪大惊,握住手中的寒光逼人的利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咆哮道:“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救救孩子……求你……”湿润的眼眸充满了疲惫,尽管没有焦距,但是仍然清澈,在深处仍然埋藏着超出一切的执拗。
君无泪没有说话,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虚弱不堪的爱人。
察觉到他的犹豫,花霏白脸上血色褪尽,眼底流动着浓重的绝望与悲伤。
胎儿好像感受到了爹爹的不安,更加激烈的闹腾起来。花霏白白着一张脸,忍不住急喘起来,伸手在高扬的肚子上划圈揉抚,尽力安慰着腹中胎儿。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君无泪喉咙一动,声音宛如被车轮碾过一般,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
花霏白缓缓摇头,神情中充满了最深切的恳求:“我可以,坚持得住……”
伏羲一族虽然男女可孕,然而男子毕竟不比女子,产道要狭窄得多,无法使孩子顺利通过,唯有剖腹取子一途,自然很是凶险。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伏羲一氏血脉如此珍贵,几千年来选择男身孕子的人也不过那寥寥数十人而已。
“不行!我受不了。”君无泪一声暴吼,咬牙切齿的瞪着几乎陷入昏迷的人:“我办不到,这绝对不可能!霏白,我求求你,别逼我,别逼我!”
两个人默默地对峙着,突然花霏白低哼了一声,痛苦地弯下身子,双手按住肚子向一旁歪倒。
君无泪一惊,连忙上前将他扶住,一片温热的触感隔着布料传到手心,他低下头,怀中的男子体重轻得过分,腹线早已不复记忆里的柔韧紧致,前腹不合常理凸起一个弧度,摸上去还是硬硬的。
忽然,什么东西在君无泪的掌中上下耸动了几下,把他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花霏白的肚子,直看傻了眼!
那一刻,他感觉到在花霏白心脏跳动时,边上还有一颗心脏跟著一起起伏,幼小的依赖的,稳稳地跳动着。他一瞬间就被深深撼动了,睁圆了眼睛,不舍得眨一下!
不若寻常产妇般大腹便便,虽然已近临盆,花霏白的肚子也只不过临产妇人一半的大小,然而却孕育着自己的孩子,孕育着两人的血脉至亲!
君无泪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觉到生命的神奇,自己和花霏白有了无法斩断的羁绊,一个将彼此的精魄深融于血脉的小生命。
他会长大,会说话,会长得像两人中的一个,或者综合了彼此的样貌,会像是自己生命的延续,那是一种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美妙得让人感到莫名的激动,心中忽然对这个即将降临的小家伙产生了强烈的期待。
“你让我把话说完,我就、我……唔……!”被一声痛呼唤回了神智,君无泪立刻被眼前一幕吓得肝胆欲裂。
只见花霏白挣脱了他的手,强扭着身子,双膝一曲,跪倒在地,手虚抬着,颤抖着搭在他手臂上,艰难地吐字:“你做得到,他也是你的孩子……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别让我死不瞑目……”
花霏白极力睁大双眼,死死盯向前方的虚空,手心里一片冷汗,胎儿已经下坠到盆骨处,却被狭窄的产道卡住不得继续向前。
“霏白,你怎能这么残忍……明知道我会作何选择,你还怎能如此逼我!”君无泪把脸埋在花霏白肩头,声音在胸腔中闷闷回荡。
方才那一跪,触动了胎气,血气激荡之下,尖锐的痛楚刹那袭遍了全身,花霏白疼得全身发抖,下唇已被咬得惨不忍睹,下腹还在无意识的抽动,不时能看见鼓起一块小小的凸起。
他已是临盆之身,却强行中断产子,心念所求,无非是要求眼前人的一句承诺。
“我求你,保住孩子……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他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指甲陷入君无泪的手臂,险些抠出十个深孔,力气大得惊人。
君无泪只心急如焚,却仍然拿不定主意了,本想出言再劝。
此时,花霏白的呼吸骤然一窒,好一阵强烈的坠痛,血水疯狂涌出,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得渗人,身子缓缓晃了晃!
君无泪大惊,一低头,见他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瞳孔逐渐放大……
这一幕让君无泪万分揪心,意志早就动摇了,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他的请求,拒绝这个孩子的降生。
因为,这是花霏白舍弃性命也要保护的小生命,是他们两人的希望,唯一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
这一刻,情况已是十万火急,半点也拖延不得!
君无泪轻轻地抱起花霏白,让他靠坐在自己胸前,声音有些发抖:“霏白,你给我听着!如果你撑不下去,我就一刀解决了那个小子!你听见没有,我说到做到,如果你死了,我就把孩子杀了,让他永远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救他!所以你一定要挺住,给我全力活下来!”
此时,君无泪再顾不得其他,归了归心神,解开他身上被血染红的纱衣,轻轻抬起他的后腰垫好,掏出藏在靴中的‘螭吻’。
月光在薄如蝉翼的剑身上镀了一层银白,君无泪一手抵在花霏白背心上,缓缓催动灵力注入他的灵窍大穴,牵强地扯出一抹苦笑:“你为何总是如此任性,总听不得我半句,也不问我是否愿意,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呢……”
“我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在你心中,我竟不如那个长得不知道鼻子眼睛的家伙。”似有几分怨念,君无泪亲昵的蹭着花霏白的额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等那臭小子出来了,小心别让我逮到,看我不好好修理他一顿!”
“你……可舍得?”花霏白大汗淋漓的仰起头,勉强扬起唇角,笑容虚幻如将谢的昙花,美好得让人心悸。
“舍得,怎么不舍得,谁让那混小子让他爹爹遭了那么多的罪,你不必替他说情,我准饶不了他!”君无泪愤恨的咬了咬牙,鼻音浓重。
“咳咳,你怎知一定是个小子……如果,是丫头呢?”花霏白轻轻咳了两声,好笑道,脸上素净得不带一丝生气,勾著的眼尾弯而细,对他所描绘的未来满是向往。
“丫头?不可能,他在你肚子里就这么会折腾人,保证是个调皮捣蛋的臭小子。”
君无泪低下头,只见幽暗的光线下,躺在自己怀里的爱人,皮肤苍白如细瓷,身形却极为消瘦,从前脸上温润柔和的轮廓,如今只剩下尖锐的线条,削薄的肩膀若不胜衣,与圆润丰盈的小腹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看了无比揪心。
因为怕碰伤孩子,他一直吃力地侧着身,用手捂住肚子,姿势显得别扭,苍白的脖颈无力地偏向一旁,尖尖的下巴莹白纤细,竟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君无泪只觉得心尖上的嫩肉仿佛被狠狠地扎了一下,鼻子一酸,脑海中忽而浮现了一个身影,酥影摇曳,萦怀不去……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许多年前,红衣少年一身傲骨浑然天成,朱唇皓齿,容采奕奕,蹙着一对秀眉,不服气地追着要与自己对招,又常因不敌而悄悄耍赖……
狷介少年表面上不计较得失,佯装成熟大度,君子翩翩,实则是个任性偏执,睚眦必报的性子,从里到外活得纯粹通透,浑身藏不住一丝阴霾……
那样尖锐伶俐的小小的少年,让自己头疼苦恼哭笑不得,又心生怜惜,仿佛怎么宠溺都不够,怎么珍惜都不够,怎么疼爱都不够……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迟钝,不能早一点看透这一切!
因为咳嗽,花霏白失血过多的脸上,泛起了薄薄的红晕,一双湿润的桃花眼,显得格外明亮。如果说平时那眼眸如明朗的晴空,如今就是雨後的星空,神秘而透澈,华光流转。
“嘶啦——”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肌肤,血珠一点点溢出,顺着滚圆的腹部滚下来。
“你说,我们的孩子长得像谁?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君无泪一边小心扭动手中的利刃,一根根拨开他用力过度而变形的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呃……!”
花霏白倏然扬起头,茫然地睁大了双眼,剧烈的疼痛从每一寸骨头,每一处血液中传来,在浓到化不开的暗夜当中,被无限放大了将他瞬间淹没,一声无法克制的□□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委屈、痛苦、迷茫、和慌乱随之扑向他,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心里空洞得厉害,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自己用力向下坠去……
心脏先是狂跳一阵,又再急遽收缩,像有人抡起大锤一下下的砸在他的胸膛里,每一下都让他血气翻涌,喉头涌上一大口腥甜!
“要我说,还是要像你才是最好!”把他搂得更紧些,君无泪心疼极了,却强忍着不去看他痛苦的表情,只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像你长得一样的好,只要一个眼神就把我勾的神魂颠倒的,别人再也入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