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绶闷闷低咳两下,虚弱一笑:“……你相信吗?”
君无泪摇摇头:“不,我不信,鳴玉也不可能相信的,你绝对不可能谋反,一定是有人诬陷你,你把前因后果告诉我,我这就去找鳴玉理论!”
逆谋推翻鳴玉妖王的政权与地位,这种事谁都可能去做,唯独朱绶不可能去做,君无泪根本没法接受这样的解释,因为他太了解这个人了,更相信他对鳴玉是绝对忠诚的。
朱绶语带嘲讽:“咳、咳……那群自以为是的笨蛋,真以为自己安插在鳴玉身边的探子对自己都无二心,得到的线报全是真的,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一场早有预谋的全面异党清洗,早在鳴玉的掌控下秘密进行着,随着叛党的暗线一个个按捺不住,渐渐浮出水面,终于在半个多月前被一网打尽。
“我去找鳴玉,跟他解释清楚,他一定会相信你是被人陷害的。”君无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人救出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对,他自然不信,可是我不得不死,信与不信又如何?”朱绶靠在君无泪怀里,浮现一缕惨然笑容,“我有没有参与谋逆,他岂会不知?那封从我书房里搜出来的谋反书文,还是他的近卫队长霍狄从书架上拿下来的呢。”
君无泪恍然大悟,接而又疑惑地望向他:“你是说……这其实是鳴玉刻意的安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道你没有背叛他,为什么还要给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当众处死?”
朱绶促狭一笑:“你被保护的好好地,你什么都不知道,有时无知也是一种幸福……无泪,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君无泪被问得莫名,还是直言不讳道:“当然信你,你是我兄弟!”
朱绶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眼神中透露着让人看不懂的光:“如果你知道我想要你的命,你还会把我当兄弟吗?”
君无泪面上一片惊愕之色,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朱绶沉默了几秒,再一次缓缓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割在君无泪心头上的刀子:“你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嗜睡,现实与梦境越来越混乱?你从来没有觉得不妥吗?”
“你屋里的熏香‘水石蘭’有静心宁神的功效,确实与人无害;我平日里给你用的茯神,柏子仁,川芎,朱砂,琥珀,桑女叶也只是些补气化瘀的温补方子,可若是服过药后点上一支‘水石蘭’,再与我配的药浴、针灸一起用的话,就会将隐藏的毒性引出,成为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霎那芳华’。”
君无泪听到这里,掌心已是冷汗津津……
‘霎那芳华’他原是听说过的,如此狠厉霸道的毒竟起了一个很诗意的名字!
这是一种罕见剧毒,让人不知不觉在睡梦中一天天变得衰弱,逐一失去各种感官,直到五识俱丧,彻底成为一个废人。待毒性深入五脏六腑,人就会急剧衰老,一朝红颜变白头,算来大概不过一、两年左右,便会魂归九泉。
其实,这以血盟誓的毒,还有一段浪漫的传说,相传一对苗疆的苦命鸳鸯为表忠贞,取各自的心头血炼毒,相互喂食,七夕那日共赴黄泉,从此魂魄相依,唇寒齿亡。
既然红尘万丈容不下两人的痴情缱绻,那就让灵魂摆脱肉体的束缚,共赴幽冥地府,只羡鸳鸯不羡仙,从此白首不相离。
君无泪倏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绶直视他的目光,声量不大,却有一种多咄咄逼人的力量:“为什么?因为你总有一天会害死鳴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你手中。”
“如果你继续留在鳴玉身边,你一定会毁了他。我警告过你多次,不要想试图勾引他,无论是过去那个冒失莽撞的你,还是失忆后这个愚蠢难缠的你,都把我说过的话当耳边风!”
不知过了多久,君无泪仿佛才恢复了知觉,喃喃说道:“……你原来,竟然这么恨我?”
汗湿的发垂下来,遮了半边脸,让朱绶的表情有几分狰狞,“给你下毒,我并不后悔。我不在乎自己的结局如何,但是我绝不会让卦象上的结果成真,你不能与他在一起,他会死在你手上,这是他的宿命。君无泪,你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灾星!”
君无泪张着张嘴,话噎在喉咙中,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鳴玉要杀你,其实是为了我?”
朱绶哼笑出声,面上泛起一层冰冷神色:“只有我死了,你身上的毒才能得解,这是唯一能解‘霎那芳华’的方法,而鳴玉也知道。现在你知道了真相,还不快点回去,让鳴玉即刻处死我?”
君无泪沉默了下来,眼前这个人是自己一直当做大哥一样敬重的人,这些年以来一直包容自己的任性,毫无私心支持着自己一路走到今天。朱绶,是他来到妖域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兄弟。
他们平日里疯疯癫癫嬉笑怒骂,却是彼此最忠实的伙伴、兄弟!他们可以一起坐在屋顶上把酒言欢喝得叮咛大醉,更可以在战场上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彼此守护。他不相信这个人对自己全是虚情假意,因为胸膛里流淌的温热血液告诉自己,那么多个日夜的真心相对,做不得假!
终于,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将情绪尽收心底,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缓慢清晰:“不,你是我的兄弟,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对你下狠手。也许你不在乎那些过往的情谊,但是我在乎。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这里的。”
“……今天没有置我于死地,你会后悔的。”朱绶扬起苍白的脸,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言毕,君无泪起身,最后深深望了地上的人一眼,转身走出了地牢,再也没有回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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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这天夜里,鳴玉披星戴月的回来,洗漱更衣后推开了内室的门,抬眼就看见坐在八角桌旁的青年人。
“这么晚了,还没睡?”他稍有些讶异,抬脚朝内走去,在君无泪身边坐下。
昏黄的烛影摇曳,君无泪看出了他脸上的疲惫,许是很久不曾好好休息,好看的凤眼下面有浅浅的青晕,不禁心疼起来:“很久没睡了吗?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鳴玉没有搭他,只是定定地望了他半晌:“你去过水牢了。”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君无泪本来也没想能瞒得过鳴玉,心想索性说开了也好:“是的,我去见朱绶了。”
鳴玉支着下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并没有太多表示,等他把话说完。
“我都知道了,你这段时间为了我做了什么。”君无泪握住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上,凑近了几分,轻声道,“鳴玉,放了他吧,我希望你不要取他性命。”
听他说完,鳴玉眯了眯眼,眼眸黑深不带一丝笑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他都告诉你了,你应当知道放了他有会什么后果!”
“不是说‘霎那芳华’是一种慢性毒吗,没有那么快发作。再说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还能找到其他解毒之法,也不是一定就会死。”君无泪淡淡笑了,显得依旧轻松。
鳴玉沉默了许久,久到君无泪以为他不打算再开口了,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曾与我拜过把子,在战场上可以过命的兄弟。为了我自己能活命,而结束兄弟的性命,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那你就宁愿自己去死?你该不会是疯了吧,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决不答应,你不必多说了!”鳴玉面露愠色,声音骤然变冷,不见往日温和。
他霍然起身,目光有些冷硬地望着他:“明天起,你就待在白煦殿中好好反省吧!”
鳴玉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君无泪有些怔然,脸上的冷静一寸寸裂开,下意识的想要喊他,可是挽留的话却如鲠在喉。望着男人消失的背影,他垂下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长夜漫漫,今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朦胧之中,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仿佛有人在说话,声音远远近近地,恍如从隔岸传来,君无泪听得并不真切。
“……还是不肯吃吗?”
“是,与昨日一样,今日的饭菜大人一口都没动过,煎好的药已经热过数次仍喂不进去。”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那人接口道:“他不喝,你不会逼他喝吗?”
“下奴一旦用强,大人都极为抵触,昨日甚至不惜割伤了脖颈,下奴无法,不敢再强迫大人。”
“混账!不是让你把所有能让他自伤的东西都拿走吗?他怎么会伤到自己?!”男人声音中蕴含着愠怒。
“……是喝水用的瓷杯。大人打碎了茶杯将碎瓷藏在枕下,下奴一时不察,请主上赐罪。”
又是数息短暂的沉默。
“已经是第六天了,如果大人还是滴水不沾的话,只怕身体会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