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一样的寂静无华,填满了一整片玄色天地,在他身后铺成一条花瓣的小径,传来一阵幽兰香气久久不曾散去。
高台上的两个人相互依偎,画面好似一帧上好的烟雨水墨图,让人不忍直视的美好。
此时躲在一座假山后的君无泪,望着高台上的那一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的拧了一把,窒息一般的发疼,人已然恍惚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异样后,不由皱了皱眉头,转身没入了一片黑暗中,仿佛落荒而逃……
深夜,静谧的院落当中,月光如纱,洒向大地。
几缕银辉如白练,斜斜的插入了漆黑的屋内,落在门板后面的人身上。
君无泪蜷缩在地上,右手按在酒壶上,双眼惺忪地半眯着,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地上东倒西歪的躺着几个空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熏得人睁不开眼。
扬手将剩下半壶酒倒进嘴里,他痛苦的按了按太阳穴,冰凉的酒液为何不能浇熄心里的怒火和醋意,反而越烧越烈,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潜入藏龙谷那几日,与神龙搏斗之中,他背上被苍浅锋利的爪子划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腰上的伤口最深,鲜红的血肉狰狞的外翻着,深可见骨。
藏龙谷的那一战,九死一生。
为了一滴可以起死回生的苍浅血,君无泪几乎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了,最后在紧急关头,他手中的□□‘碧落’,突然盈光暴涨,发出长啸一般的鸣响。他趁惊怒的神龙暴走之际刺瞎了它一只眼睛,取走几滴万分珍贵的苍浅血。
巨龙吃疼,长尾一摆将他抛向空中,眼见着就要摔下万丈深渊,跌个粉身碎骨,千钧一发之际,‘碧落’一划刺入悬崖边的千年老松,他奇迹般的保住了一条小命!
然而想到刚才在镜湖旁见到的一幕,他只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如同一个跳梁的小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什么万桃魁首,紫金桃花?什么只有苍浅血,才能起死回生,再显万桃□□?
生辰贺礼?真是个笑话,不过一句托辞,自己竟然当真。也只有他才会蠢得相信这么浅显的谎言,硬闯危机四伏的藏龙谷,费尽心机取回毫无用处的龙血,回来才发现漫山遍野的桃花早已开到了天边……
这一夜,他喝了很多,风一吹,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思绪好像被搅成了浆糊,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感觉到一丝轻柔的触感,从眉骨、眼角、颧骨处一点点的划过,最后静静地停在了自己的唇边。。
那一秒钟的停顿,让刚挣扎着从昏迷中清醒的人悄悄屏住了呼吸,心头有一丝怅然滑过,但又隐约升起了期待……
唇上传来小心的触碰,带着一点点试探性的味道,轻轻的刮过,在他的唇上恋恋不舍的徘徊着,让他有一种被珍视,被怜惜的味道。直到感觉到那人灵巧的手指抽离,炙热双唇印下,轻轻磨挲细吻。
那温柔的呵护,随着吻传递到君无泪的心里,让他产生了一种轻微的迷眩,呼吸不由变得急促灼热,眼皮重若千金,怎么也睁不开。
有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带着令人不舍的热度……
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他被那人抱了起来,放在柔软的枕席之上,然后感觉到一道温热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心里很想看见那个人,他下意识咬了自己的舌尖,挣扎着睁开了眼。
恍惚中,一个沉默的侧影静静的立在床边。
月光,水银一般从夜空中流泻而下,勾勒出鳴玉柔白的下颌,赤红色的面具下一双黑眸长久的,宁静的,专注的凝视他。
有一瞬间,有些深沉而压抑的情绪,随着鳴玉眼底的波纹,一点点浮现出来,那是君无泪不熟悉的痛苦,夹杂着怆然的意味……
他暗自心惊不已,正想瞧仔细些,但眼前的男子已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再无一丝异样。
鳴玉低下了头,凑近君无泪的耳朵,低语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顿了顿,复又加了一句,情绪似乎一点都不像他的语气那样淡然,竟然有一丝近乎宠溺的错觉,“……我愿意给你。”
“所以,你不用哭得这般伤心。”鳴玉清冷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抹柔光,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如果你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后悔的话,我会成全你的……”
身边环绕着熟悉的味道,让君无泪渐渐松懈了多日来紧绷的情绪,终于坠入了沉沉的梦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有人在跟吗?~ 麻烦出来冒个泡啊,更文也很需要动力啊……
第19章 第十九章
一夜无梦,酣睡至黄昏,他才悠悠醒来。
夕阳倾斜入室,屋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那抹熟悉的冷香也早已消散在空中。
君无泪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清理上过药,用厚厚的纱布裹实了,估计用了上好的伤药,居然都不怎么疼了。
他望着天花板发愣,恍惚了一阵,渐渐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了能赶上鳴玉的生辰寿宴,自己带着满身的伤,从藏龙谷日夜兼程赶回万妖城,用搏命换来的‘苍浅血’再现‘万桃春不老’的盛景,只为换得那人一个真心的笑容。
却不曾想……原来一切都是徒劳,复原紫金桃树根本不需要什么能使‘万物生的神龙血’,那只是一个少年任性的谎言罢了。
回想起前一夜,漫天飞絮的深夜穹幕之下,随风摇曳的紫金桃树旁,男子展开双臂,清丽的湖蓝色倩影如一只轻盈的乳燕,欣喜的扑进男子怀中,苍白的小脸扬起,挂着一丝浅浅倦怠的笑意,灼灼的目光凝望着男子,专注得仿若这世间再无他物一般……
那样的少年,即便对自己说了谎,也让君无泪心里恨不起来。
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在白煦殿伤的日子里,君无泪居然一次也没见过鳴玉,他似乎很忙碌。
刚开始没什么,时间长了,他不由疑窦重生,好几次逮住雪琦想要问下最近万妖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对方堵得无话可说。
每当他问起,雪琦总是毕恭毕敬的重复着同一句说辞,说尊主吩咐过,请大人安心养伤便是,其他的琦儿一概不知。只是那小少年绷着一张白瓷般的小脸,恭敬的态度中总流露着丝丝锐利的讥诮,虽不明显,但也没有加以掩饰。
身边换了一批玉髓宫的人,他一切吃穿用度比过去还要细致舒适,晚上巡逻的护卫也增加了不少人手。尽管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但渐渐地,他也就不再追问鳴玉的去向,闲来无事自己找点乐子,倒也过得怡然自得,十分自在。
早起后,到院子里打一套健身拳,顺带逗一逗笨鸟;午后打着饱嗝,叼着根牙签调戏少年老成的大侍儿,逗一会儿闷子消消食;晚饭后,在庭院中要一壶七月桂花酒,自斟自饮,也是风月无限;临睡前,在被窝里玩一会儿手影,倒也还算自得易趣。
君无泪想着反正鳴玉把自己放在这里,自然有他的打算,怕有些事情不愿意让自己参与,索性便安心待在白煦殿中,省得让他为难。
直到三个月后,第六域的炼妖塔□□,君无泪终于走出了白煦殿,作为护卫之一随妖王前往平乱。
出发的那一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远远看着城门口那一对璧人‘执手相看泪眼’细诉离殇之情,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那俩人至于这么秀恩爱吗?
巍峨的城门下,一抹靓丽的宝蓝色身影从奔驰的白马上翻身而下,单膝跪在华丽的车辇前,身上只着了一件雪蚕锦缎中衣,发丝泄了一地,扬起的小脸白的有几分憔悴,琥珀色的水眸中掠过一抹忧色。
“尊主,请允许幼墨一同前往平乱。”
“你族一脉灵修与常人不同,需破而后立。墨儿,你才刚散尽了灵力,要从奇经八脉中重塑内息,正是灵力修炼的关键时刻,怎能到处乱跑。”鳴玉不满地扫了一眼跟在他身侧的小厮,小厮吓得汗流浃背。
“别胡闹,快回去闭关静心修炼。”转向少年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有一丝宠溺的味道,鳴玉唤人取来一件雪白貂皮披风为他披上,“今日,我带这六千人前往,难道还护不得我的周全?”
“可是最近几个月,好几拨刺客夜闯玉髓宫,上一次还险些伤着你。”幼墨固执地盯着车辇上的人,全然不放心的表情,“让我跟在你身边,否则我又怎能安心!”
“那日只是侥幸,绝无下次了。”清风艳阳之下,鳴玉微微扬起下巴,红色的鬼面具熠熠生辉,声线慵懒,却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众人为之折服,“如果连那一千恶鬼都收拾不了,我又如何服众?!”
“众将听令,出发——”
话音刚落,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当君无泪骑着马经过蓝袍少年时,低头望向身形纤细少年,忍不住调侃道:“哟,瞧你的脸色,怎么比我这养了个把月伤的人还差呀?小孩子还是别瞎折腾了,乖乖在家修炼吧,小心别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