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就是舍不下他。
莽撞地出手,毫不迟疑地示好,但他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说,我不与强盗来往,我并不想当强盗。
骆天行的心发痛,他在那一刻惊觉,原来自己是个强盗,原来,无论理由有多好,他不会喜欢强盗。
跳下河,让冰凉的水清洗着自己身上的罪恶,让悲伤沉淀到河底去,却舍不得怪他一分。
这就是喜欢吧,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即便他是仇人之子,即便他根本对自己不上心,但他一心想着他,停都停不下来。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好了?所以,他只想看着他,只能看着他,只要有他出现,他的眼睛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小曦,小曦,小曦,小曦,小曦……
骆天行在之后的日子里,偷偷地看了韦曦几次,原以为他将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却没料到,韦曦竟然愿意舍弃一切走向自己。
我是强盗,而且还是个钦犯,是你父亲除之后快的恶人,为何你竟愿意走向我呢?
骆天行不明白,却抑不下心头的狂喜。
小曦,这是你选择的路哦。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这一辈子,我都要将你占为己有。
*****
──当一个人迷离的时候,他的灵魂一定会飘到自己最爱的人身边。
那个编绳子的老婆婆是这样跟他说的。
那一天,被高默带着团团转,浪费时间的韦曦一下子便被她屋子里面的绳子给迷住了。他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颜色,那么与高轩昂相合的颜色,他直觉得以为,那是高轩昂的颜色,他必须得到的颜色。
顾不得走在前头的高默,韦曦停下脚步,难得对人低声下气的他,求了又求,才将老婆婆说动了。
瞎眼的老婆婆一面教他编绳子,一面说了很多很多,有些是别人的经历,有些是她的。韦曦曾任刑部主司,办过不少大案,也看过一些离奇的事件,虽然不信,但他从来不会铁齿地说那些有的没的狠话。
只是,那婆婆与那些怪力乱神的人不同,事实上,她莫名地说了一些让韦曦不得不在意的话。
──当一个人迷离的时候,他的灵魂一定会飘到自己最爱的人身边。
──那人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下次,他还是会来。
这是什么意思?韦曦不懂。事实上,他也没时间弄懂。
与高轩昂交心之后,韦曦急匆匆地赶到西玄,又火速地赶至京城,接着,他中伏受伤,在朝堂之上与生父韦德周旋,好不容易与高轩昂重逢,却是生离死别……
高轩昂动刀的那一日,韦曦站在门外,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无济于事,明明知道自己就是说不动那颗顽强的心,但要放弃,如何能够?光想,他就不能呼吸,连心跳都觉得吃力。
听闻他被劫,韦曦宛如五雷轰顶,接下来,自己该往那里去寻他?他现下可好,他是不是又忘了一些事,是不是还……活着?
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高轩昂的影像竟浮现在自己面前,这是幻觉吗?还是真有其事?那影像淡淡的,薄薄的,不细看根本瞧不见,但韦曦知道他看着自己,露出心疼的目光,那是他的小天会有的表情。
韦曦在那一刻想起婆婆说的话──当一个人迷离的时候,他的灵魂一定会飘到自己最爱的人身边。那人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下次,他还是会来。
难道──这就是小天的灵魂?
韦曦记得高轩昂说过,他上次受伤时在床上昏了好长一段时间,原来,那时的他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吗?
为什么?
因为──自己是他最爱的人?
是吗?真是吗?
韦曦心头汹涌,却强压下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做着自己的事,悄悄地打量着那抹影子,有时他会叹气,有时他会喊自己的名字,然后,无言地掉着眼泪,有时他会靠近自己,将头枕在自己肩上,或者在自己装睡时,陪着自己入眠。
你就是小天吧?韦曦不只一次地想着。你还是舍不得我吧?我早该知道,你的心里一定有我,但我要怎么让你回心转意?
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想到心都痛了,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那日,在大街上,他忽然瞧见一列迎亲的车队,那女人哭喊的声音让韦曦恍然大悟。
他想也不想地进宫求了恩旨,就见那淡淡的身影泪眼模糊,然后一点一点地不见了。
韦曦知道,高轩昂就要来了。
小天,快来找我吧,快来告诉我,你是爱我的,求你。
他日日都这样想,但日日落空,对韦曦来说,这两日是他人生日最苦最痛的两日,当他在房里,绝望地想着高轩昂时,终于盼来箭矢中的的声音。
韦曦心里的层层乌云裂了一道缝,久违的阳光细细地穿透进来。
小天,我的小天,我好想好想你。
韦曦无法忍耐地启了门,往屋外飞去。
第50章 番外-共此一生(二)
冷战真是件痛苦的事。
正在练兵的高轩昂叹了一口大气,近卫葛立开口。「将军心烦吗?」
高轩昂白他一眼。「我那里烦?」
葛立抓头。「打从一早到现在,将军已经叹了五次气,说错三次话,肯定心里有事。」
闻言,高轩昂没好气地瞧他一眼。「你倒是很了解我嘛。」
葛立嗯了一声。「那还用说,打从您任右使至今,小的已经跟在您身边九年了。」
九年?日子过得真快,想当初老宗主一开口就是要他十年的命,如今,也只剩下一年了。
再过一年,他就可以离开凤凰盟,丢下右使的身份,接着,他是否也该丢下建威营,辞去龙骧将军的官职,好好当他的平民百姓?
然后呢?是留在相府里,认命地当他的丞相夫人?抑或者,说动韦曦辞官,与他一起游历人间?还是回到江州、胡越去?
想自己与他风风雨雨了半辈子,成亲不过半年,如果能够平平静静的过着只有你我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但,高轩昂心里也明白,现下的朝廷虽无韦德、甄太师,但朝廷风气非一日可改,韦曦的存在无疑是朝廷里的一注清流,何况,宗主对韦曦明为君,暗为师,恩同再造,韦曦怎么可能轻易地弃官归林?
再说,自己也是闲不下来的性子,真要他无所事事,他应该也受不住吧?
这剩下的一年,于他何益?摇摇头,高轩昂振作起精神,继续操兵。
*****
若说当初任方翔意副将时劳的是力,现下自己任主将时劳的便是心。
无论是那一种,高轩昂这辈子注定与闲散人家无缘。走出军营,正想上马,对面已经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那个昨晚与他闹脾气的韦相爷就站在那里。
应该不理他的。
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明明在朝堂上表现得不可一世,但成亲后却越发任性起来,当然,这份任性只对自己。
不知道的人总欣羡自己嫁了好人家。
好吧,他偶尔也会这样想,尤其是韦曦讨自己欢心的时候,不过,绝不是现在。
走向前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明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肯定又要帮韦相爷增一笔多情的美名,但高轩昂才不理。
「小天。」韦曦似是看不懂一般,伸手便要牵住高轩昂的手,但高轩昂推开他。「你还气我?」他一边开口,一边再度向高轩昂伸手,这一次,高轩昂没有躲开了,因为感受到那只手的冰冷,他知道这家伙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感觉到他的不舍,韦曦将他的手握紧。「我知道错了,你别再气我了,好吗?」
「要我怎么不气?」高轩昂现下说来还有火。「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韦曦好生好气地道。「你怎么说都好,要打要骂都行,只要你消气。」
可恶!光看到堂堂一个相爷这样低声下气地对自己开口,高轩昂都气不起来了,何况还让他拉着手,只能丢下狠话。「今晚,你回相府去。」
闻言,韦曦怎么肯?「你在那里,我就在那里。」
也就是说,他要像昨晚一样赖皮了。高轩昂冷冷地道。「既然如此,相爷只能睡在屋外了。」
*****
这算是自作自受吗?
韦曦站在高轩昂的房门外,有些心酸地想着。
不过就是说了句蠢话,怎么会惹出这些事来呢?
想他的宝贝将军,虽然脾气不小,但平日里泰半时间多是惹人怜爱的。因为两人白日忙,不到入夜根本不得见,为了早点见到他(顺便宣示主权),韦曦总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到建威营等人。
虽然高轩昂不说,但,韦曦感觉得出来,只要自己那日出现在建威营门口,那晚高轩昂便会对他特别热情。这本来就是专属于夫妻之间的小甜蜜,但,韦曦却不小心地脱口而出。
「什么时候,你也来等我一回?」
高轩昂原来没有生气,只是笑笑地道。「我去做什么?」
「让别人知道,你也在意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