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个乱世,每个人心都乱。尤其是最弱势的孩子。谁能怪孩子呢?只怕心都已经碎了好几次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每五天都有一车孩子被送走,最后,只剩下骆天行和韦曦。
看着最后一辆马车驶离,韦曦不解。「车上应该还有空位。」
骆天行看着漆风寨三个字摇头。「我是钦犯,若我也到临州去,他们不可能会有平静的日子。」
这就是他迟迟不愿和临州旧人联系的理由吗?「你以为你是谁?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骆天行想也不想地回道。「我只是个孩子。」父亲的那一身重担,他试过了,也了解其中之苦,幸好,在还可以挽回的时刻,他适时放下。「但,我不会永远都是个孩子。」
第11章 絕處逢生(一)
韦曦望着他,心里难受得紧。
可骆天行一贯超然地笑。「小曦,你也该回去了,在那之前,我有东西给你。」他拉着他的手,弯弯绕绕来到园子深处,那间书房之后的房间。
虽然贵重的东西早被搬空,依然看得出旧时房里的摆设极有品味,屋主想必是个雅致的人。
看着他在墙上按了什么,一道暗门开启,骆天行点了火褶,一会儿暗室通亮,显出里面的东西纷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但骆天行却轻易地走进去,从里面捞出了某个盒子交给韦曦。
「这是什么?」
「我娘说过,生我的那年,京城发生饥荒,她与爹爹在进京的路上救了一名叫月荷的妇人,她与那名妇人甚为交好,两人同一天同一时间在豫州生了孩子。」
听到母亲的闺名,韦曦一惊,想起骆天行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原来是你,那时的他想的该不会就是他们一同出生的事吧?还有他曾说过对自己有着似曾相识感觉的话,如此想来,他俩的渊源实非寻常人可比,韦曦的心头忽然生出一阵甜蜜。
但骆天行话锋一转又道。「我娘说,要是我们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该结个儿女亲家了。不过,都是男孩也没关系,就当好兄弟。」
一听到『好兄弟』三个字,原本心甜的韦曦就是心头熬了一锅热汤,毫不留情地被人灌了冷水,他不由得沉下眼。
「你-想-说-什-么?」
什么叫做都是男孩也没关系,男孩有什么不对?再说,谁想跟他做好兄弟了?
骆天行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韦曦手上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亮闪闪的镯子,当他拿起,韦曦瞧见两只镯子间垂着一条链子。
「这是我爹送我娘的聘礼,叫做永结同心锁。是我仅有的最贵重的东西。」
永结同心吗?韦曦扔了盒子。「所以?」
「我想把这对锁送给你。」
韦曦个子小虽小,脾气却大到无法无天,尤其是在骆天行的面前,根本连遮都不掩。他在最后三个字上加强了语气。「你想拿永结同心锁送给你的『好-兄-弟』?」
瞧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活像是他欠了他几千几百万两,但,他不记得自己有欠他这么多。
「有何不可?」骆天行笑笑地道。「假如有一天,你喜欢上那家姑娘,就可以拿来当订情信物呀。」
瞧他想得多美,这般无良的自以为是听得韦曦是火上加火,焰上加焰,如果有只鸟不知死活地飞过,都要熟到能当碳了。「我一定得喜欢那家姑娘吗?我一定得当你的好兄弟吗?」要不是一直跟在他身畔,他一定想不出来,这个精明能干的漆风寨首领也有这样白痴无脑的时刻!
骆天行不晓得他那张好看的脸为何比天气还难懂,说变就变,他反问。「不然呢?」
「我不要!」韦曦没好气地拿起那对锁,用力地敲回骆天行手上,这一敲居然将其中一只镯子扣上了骆天行的左手腕上。
骆天行睁大眼。
「可恶!」为了解开他手上的镯子,韦曦拿起另一只镯子试着拆解,可没试好,连自己的右手也被扣了起来。
韦曦咬牙。「既然是锁,你有钥匙吗?」
骆天行拧眉,转身想去捡先前韦曦丢开的盒子,却被韦曦拉住。他回头看了看韦曦,后者无奈地道。「一起去捡。」
两人将那盒子捡起,盒里盒外,拆拆装装,谁知道这锁精巧到连个钥匙影子也没。
两人链在一起,韦曦抬头,只能看着骆天行的红唇,一想到那日在屋顶上的异想,他愤愤地别开头,正气凛然地道。「也许我们该找把斧头。」
骆天行急忙摇头,轮到他说。「我不要。」光想到谁缺手喷血的场面,他就受不了。
韦曦不给路走。「至少也得找颗石头。」
在韦曦的坚持下,两人找了颗不会太小,也不会太大的石头,刚刚好足以敲打链子,又不会刮到谁身上的一丝嫩肉。
但这份小心翼翼对异常坚固的永结同心锁来说,杀伤力微乎其微,就像拿只小弹弓打大鹏鸟一般,因此,任他们敲了又敲,打了又打,骆天行的右手酸了,韦曦的左手抖了,但那条细细的链子只是更加晶光,灿烂如新。
见状,骆天行像是想起了什么。「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锁好像是我爹请高人特制的。」依父亲对母亲重视的程度,这锁绝对不是简单的东西,要想解开肯定艰难。
韦曦倒是坦然,一点也没有怪罪他的太晚想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要面对。」
闻言,骆天行不由得苦笑。「看来我们只好暂时同心了。」
「只好如此。」说了这话的韦曦寒着脸看向别处,嘴角却悄悄地扬了起来。
*****
明明知道危机重重,大敌将至,但为了解锁,两人只得暂时待在漆风寨里。
不死心地将漆风寨里每个房间里的东西翻找了两次,还把那间暗室里乱糟糟的东西翻了三次,最后,在韦曦知道那是骆天行的房间后,在他的威胁下,两人甚至花了时间把房间和暗室整理得井井有条。
骆天行看着因为整理干净显现出来的通道,有些为难地道。「这下好了,我都不知道东西放在那里了。」
韦曦瞪他一眼。「你就是因为乱放,才会找不到钥匙。」
闻言,骆天行只是揉揉手指,一会儿才又道。「小曦。」
「嗯。」
「我饿了。」
「要吃果子吗?」
连连吃了两天果子,再吃下去就要长出鸟嘴了。骆天行摇头。「出去找食物吧。」
为了避人耳目,两人从侧门出了漆风寨,可那条山路陡,两人背着竹篮和弓,骆天行身高脚长,走得极快,韦曦人小腿短,就算跑步也是气喘连连。
有时骆天行停下来等他,胸口冷不防还得被韦曦撞上个一两次。看着他疼得眸子带泪,骆天行除了走得慢些,干脆伸手抱他一把。
能够靠在骆天行怀里,韦曦开心地得心头直跳,真想伸手将人搂得紧紧,可他终究没敢伸手。虽然乐翻天,但更明白这样走走停停根本找不到东西吃。他勉为其难地推开骆天行。「好了,我没事,快点走吧。」
骆天行点头,低头瞧见因为两人的不同步,韦曦的手腕都给锁给磨红了。「牵着吧。比较好走。」说完,他兀自地牵了韦曦的手。
虽然韦曦自小没过过什么好生活,但比起骆天行的大手,还是柔嫩了非常多,骆天行的手指细长,手掌微粗,但握起来又实又暖,韦曦方才才在骆天行怀里纠葛,现在又被他牵了手,一颗心都飞到九宵云外,什么路远脚酸,还是肚饿肠饥,全部都与他没了关系。
两人上山,打了点东西,摘了什么才下山,天都黑了。
晚餐当然是骆天行来煮,但说是他来煮,两人被链着,谁也无法被落下。
跟着他煮过几次饭的韦曦一向负责洗菜,总是离他离得远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但现在却能离得这样近,看着他切肉、切菜,让韦曦有种作梦的感觉。
只能说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没想到竟然促成了潜藏在他心里深处,连想都不敢妄想的美梦。
查觉到他的视线,骆天行对他一贯地笑。「小曦想要帮忙吗?」
韦曦随口应道。「好啊。」怎么不好?
两人的手铐在一起,无论是谁切,谁扶,两双手总会碰在一起,骆天行刀工利落,总不可能伤了谁,韦曦心头甜蜜,就算缺了根指头少了一段什么都无所谓。
找东西吃很艰难,吃顿饭很艰难,就连睡觉也艰难。
因为客的心里只有主,所以,没有怎么推让,便决定在骆天行的房里睡觉。
第一夜骆天行客客气气地将床让给了韦曦,但莫名其妙的是,睡醒时两人竟然都在地上。
第二夜轮到骆天行睡床上了,但睡醒时,两人还是在地上。
第三夜要入睡前,骆天行开口。「一起睡床上吧,反正我床很大。」如果谁睡床上时,两人都滚到了地上,也许应该换个方式──都睡床上,或是一起睡地上。
韦曦只是嗯了一声。
天亮时,没人睡在地上,但是就跟前两天一样,睡在一起的两人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