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感激涕零:“谢王爷!”
“嗯,没事儿了,你走吧。”他冲他摆摆手。
暗卫作揖,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去时的动作比来时更加酷炫了些。
陈遇回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宋岐发愁。
这家伙是一睡到天亮了,自己往哪儿睡啊!要不跟他挤挤都是男人,他一个性向正常的男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想法没停留一会儿,想起他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作罢。去桌上趴一会儿得了。
宋岐梦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突然伸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陈遇鼓鼓嘴,把他的胳膊塞进被窝,脖子口的被子向里掖了一些。
然后走到桌边,趴了下去。
万籁俱寂。
只有月亮与屋外他人房檐下的灯笼有些微弱的光亮。
宋岐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双眼。眼前是古朴的天花。
他瞥了眼趴在桌上的玄衣男子。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抿抿嘴唇,带着三分笑意,又闭上了眼睛。
宋岐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安心的休息过了。
乌云涌动,渐渐将明朗的月光吞没,清月之辉变得朦胧起来。
“啊——”
一声渺远尖叫撕开了坞都的短暂宁静。紧接着是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脚步声。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宋岐睡得浅,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整理好衣裳,长发用玉簪束了起来。
玄衣男子静静地伏在案上,时不时咬牙切齿一番。
宋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突然注意到他手上星星点点的伤痕,有的周围肌肤已经淤紫。
这伤痕来由,他已猜到□□。他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伤痕。与自己不同,即使在这深秋的夜里,他的手也始终是温热的。
“桑……”陈遇咕哝着。
他收回手,大步走出了门。
楼下老板娘也闻声而起,正坐在账台里翻着账本。见宋岐下楼来,柔声道:“公子醒了”
“嗯。”他说。
“伤可好些”
宋岐但笑不语。
“必然是要好些。”老板娘笑意盈盈地自说自话,“承蒙陈公子关照。”
他走下楼梯:“俐娘就莫要取笑我了。”
她唇角扬起,也不再说话。
“城中何事”他问到。
“两起命案。”她道:“城西张大壮,城南赵寡妇家小女儿孙彤彤。”
“愿闻其详。”
俐娘放下手中的账本:“说来蹊跷。今年正月之后,每月下弦前后都有一小童被割喉而亡,官府一直查不出凶手,久而久之,邪祟一说盛行起来。都说坞都惹上恶鬼了。这些日子来往的人渐多,便是各路道士巫师,来此收妖的。”
“但今次不知怎的,竟发生了两起,张大壮又是个精壮男子,住我这儿的道士们都说,邪祟开始向所有人下手了。”
她笑着摇摇头:“说的我真当有些害怕了呢。”
“装神弄鬼罢了。”宋岐道,“凭俐娘的身手,何患小贼。”
“公子说笑了。万万不及……”话未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问到,“公子的羊角短匕呢,往常你可是无事便捧在手里的。”
他摇摇头:“来时让城门守卫给扣了去。”
俐娘露出惊诧的神情。
随即又恢复了神色,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宋岐浅笑,走出了客栈。
被惊起的百姓越来越多,屋外的吵闹声也终于惊起了陈遇。
他揉揉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回神发现宋岐已经不见了。
屋外人群大多往城南涌去。道士装扮者有之,普通百姓有之,朝廷官兵有之,巫蛊法师有之。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从窗口越下。
小小的宅子前围满了围观群众。
陈遇拍了拍一位老乡的肩膀:“大哥,这里边儿是咋回事儿啊。”
老乡没瞧他,指着宅子磕着瓜子:“恶鬼!坞都是被诅咒了!今年死的第八个小孩儿了!”
已经有些道士在此开坛做法。
“让开让开!!”官府的人搭着担架往外抬着什么出来。
这么一喊,往前挤的人更多了。应当是抬尸体回衙门让仵作验尸。
陈遇也往前伸了伸脑袋。
担架上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脖颈的血迹已经干涸,圆滚滚的眼珠还未能闭上,只是已经失去了神采,皮肤已然苍白的发青。
……水儿!!
尸体已经装上马车运走,他才回过神来。
女孩儿咯咯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几个时辰前还蹦蹦跳跳的给自己取药,眼睛像月牙儿的一个小姑娘,突然就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陈遇心里说不出的悲伤。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赵寡妇仍蹲在门口止不住的流泪。
没了丈夫,又没了孩子,她的心可能在发现水儿死的那一刻也跟着枯萎了。
他静静地望了她很久,却始终没有跨出脚步去安慰她几句。
也不知什么时候,宋岐远远地就站在了陈遇的身后。
你在想什么呢,明明很为她难过,却不敢走上前去说几句安慰的话。
陈遇叹了口气,转身将要离开,就看到向他走来的宋岐,不带着什么表情。
“……你怎么在这儿,你去哪儿了。”他问。
他道:“随便逛逛,同你一样。”
“哦……”
“走吧,去瞧瞧。”他径直走向了赵家。
陈遇紧跟了上去。
宋岐拱手向赵寡妇道:“赵夫人,我是朝廷新来的仵作,想进屋瞧瞧。”
陈遇目瞪口呆。
赵寡妇面无表情的留着眼泪,眼珠一动不动。
他带着陈遇进了屋。
“你……你什么时候又成了仵作了”
“瞎掰的。”他目不斜视往前走。
扯谎真真熟练。他在背后冲他翻了个白眼。
屋里原本满是草药的香气,如今夹杂了些血腥味。
“宜修白日见这孩子可有异样?”他问。
陈遇的声音柔和了些,面色也沉了下来:“未有。”
宋岐在前面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陈遇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他的背。
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下“你……”
“我?”陈遇指着自己。
他抿抿唇角:“……不必难过。”
他便明白他指的是水儿的死了。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嘟囔道,语气说不出的别扭,如同一个被揭露秘密的小孩。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白日里见过他。”
他不语,转过身去,掀起门帘,进了里屋。
必然是俐娘说与他的,嘁,装什么神神秘秘的。
里屋的血迹已然干涸,家具方方整整,少了些生气。
“宜修可嗅到些什么气味?”
使劲儿吸了两口,他摇摇头:“药草味儿。”
宋岐道:“崖柏香。”
三个字瞬间拉直了陈遇的神经。
此前在被山贼一行暗算也是这崖柏香的缘故,此香用料珍稀,并不常见。此前种种,与这里的诅咒,又忽然生起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定下神,又仔细辨识了一番,似乎确实有几分与山寨中相似的气息。极其微弱。
宋岐又道:“器物规整,这孩子不曾挣扎,死前没有受苦。”
陈遇嘴上不说,情绪都写在脸上。
两人出了宅子大门,赵寡妇已经哭不动,木木地坐在地上,散乱着头发靠在门框上,眼珠涣散,没有焦距。
天已蒙蒙亮,短短几个时辰,人声从熙攘到沉寂,又变得渐渐喧闹了起来。
灯火明灭,日落月升,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
宋岐临走的时候在门口留了一锭银子。
第5章 白檀
回到淮尚阁,发现客栈似乎空了些许。
“人怎的都走了”宋岐道。
“结案了。”俐娘道。
“结案了!”陈遇疑惑道。怎的前脚验尸,后脚突然结案了。
“不错。”俐娘从翻着账本里抬起头,“官府请了个什么东山大仙,开坛作法,大仙烧了符篆抹在罗盘上,念了个大咒,罗盘就转了,指向赵寡妇家,大仙解读说这是指向凶手,赵寡妇就是凶手。”
“无稽之谈!”陈遇怒斥。
俐娘又道:“大仙还说,前几月的孩童以及张大壮也都是死于赵寡妇之手,她豢养小鬼,后被张大壮识破,遂痛下杀手。”
“官府办案怎可如此草率!”自己虽身处高位,却不居高堂,不知民生竟这般凋敝。
俐娘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翻着账本儿打算盘。
回到房里,陈遇一直气呼呼的嘟哝。
宋岐道:“无稽之谈,却也是无奈之举。”
“有何无奈!分明是无能!”
宋岐道:“不然当如何,案子迟迟不得破解,百姓倒是愈益恐慌,这样下去,官府的威信便要荡然无存了。”
“这样的官府,不要也罢!”他一时生气,忘了自己也是官府中人。
他笑道:“王爷可是王爷。”
陈遇愤然,觉得有点丢脸。
宋岐起身道:“好了。热闹也瞧完了,咱们该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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