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一片惨像,满脸黑灰的士兵失魂落魄地坐在空地上, 到处可见鲜血和断肢,昨天还一起喝酒吹牛的战友, 只是与羯人军队一接触就已经天人永隔,不仅仅是普通士兵难以接受,连不少军衔在身的军官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此刻在主帐内, 容禛双眼紧闭, 汗珠从烧红的脸上一滴一滴地滑落,他的大腿外侧被血染得通红,隐约可见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有不少细小的碎片,军医用金针替他暂时止住了血,然后一点一点地将碎片夹出来。
宋之意脸色惨白, 容禛本来不会受伤,正是为了救他,才被那古怪的东西给弄伤的。如今看到容禛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他恨不得自己立时死去,他颤抖着问聂止疏:“表哥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对吧?”
聂止疏也是脸色严峻,却还是狠狠地点头:“会的,主人福大命大,这些年来他受了不少伤,他都能挺过去!”
宋之意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喃喃道:“对……对……他能挺过去……能……”
聂止疏虽然也焦急,但看宋之意这副没有出息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猩红着眼抓起他的领子,怒吼道:“宋之意你听好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去查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不要跟无头苍蝇一般在这里乱晃!”
宋之意被他一吼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他用力地喘息了两声,才从齿缝中逼出一句话来:“你说的没错,这些卑鄙的土狼,老子一定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聂止疏还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军医摇着头慢慢走过来,两人都是心一沉,连忙冲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军医姓毛,虽然只是在北疆军中,但实则是医术十分高明的郎中,可他却紧锁着眉头道:“伤口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可看殿下的模样,分明是中了火毒,这却是难办了。”
“毛大夫,需要什么药您直说,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给您找来。”
毛军医叹了口气:“药倒是其次,只是这火毒实在是刁钻得很,殿下这伤看似不严重,可要治起来却是麻烦的很,若非殿下身子强壮又有功夫在身,只怕三天都挨不过,如今,老朽也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吧。”
一听见他这话,宋之意的眼睛顿时就红了,一言不发就要朝外头走,却被聂止疏一把拦住:“你要去哪里!”
宋之意咬牙切齿:“老子要去宰了那帮土狼!”
“你不要添乱了!”聂止疏忍着揍他的欲望,压低声音道,“上阵杀敌那是我的事,你是夜枭的首领,你要做的,就是查清楚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还有就是羯人如今的军情信息,其他的,等主人好了再说!”
宋之意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不是不知道聂止疏的话没错,可满心的仇恨与悔恨却要把他烧成灰一般。他恨羯人,更加恨自己,表哥明明说了羯人的举动不正常,让自己万分小心,可自己不仅没有帮到他的忙,反倒还让他因为自己受了伤,想到这里,宋之意只想狠狠给自己几拳。
聂止疏见他并未因自己的话而清醒过来,仍旧是一副失控边缘的样子,干脆一掌打晕了他,免得自己没看到他又去做什么傻事。
做完这些,聂止疏才走出帐篷,对一直等在外头的朱雀道:“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朱雀也是夜枭的副统领,只是相比战力取胜的青鸾,他更擅长的是脑力,这次容禛受伤,也让他分外自责,听见聂止疏这么问,他连忙答道:“所幸退的及时,受伤的人并不算太多,只是士气大跌,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出战。”
聂止疏眉间涌起煞气,恶声道:“这究竟是他娘的什么玩意!”
朱雀道:“探子回报,说羯人管这东西叫火霹雳,并没有人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不过从皇廷传来的消息,说这是由一个神秘人给苏依兀牙的。”
“那神秘人是谁?”聂止疏连忙追问。
朱雀摇摇头:“那人住着的四周都有重重守卫把守着,我们的人只远远看见了一个侧影,只知道是一主一仆,都是男人,其他的就再也无法知道了。”
聂止疏道:“如今主人有伤在身,这营中更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青鸾功夫高强,由他守着主人,我才能放手施为。”
朱雀点点头:“一出事我就已经给青鸾送信了,若是他收到信后日夜兼程,二十天之内应该可以赶到。”
聂止疏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火霹雳究竟是什么,为何从未听说过……”
其实如果陆徵在这里,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所谓的火霹雳对于现代的人来说简直是熟的不能再熟,正是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
然而陆徵还不知道容禛危在旦夕,他此刻正从包铮带回来的资料中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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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觉打定主意做甩手掌柜,对陆徵是有求必应,虽然案卷不能外借,却派了几个文书连夜抄好,包铮又快马加鞭地送回来。
陆徵拿到手上以后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郡尉为什么要攻打蒋文昌他们的山寨,正是因为晋汉轩的一封书信,甚至后来攻打过程如此顺利,也与晋汉轩脱不了关系。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江家二老被杀之后。
现在问题就是晋汉轩杀了柴霜又杀了蒋文昌,他究竟是为了要掩盖什么?当年红衣盗所犯下的那桩灭门案究竟有什么内情?还有就是江三娘,究竟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陆徵叹了口气,不得不再次来到江三娘的豆腐铺,江三娘听了他的叙述,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惨然道:“大人果真查到这里了……”
陆徵敏锐道:“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
江三娘叹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与大人说实话了,我本不姓江,而是姓蒋。”
陆徵睁大了眼睛:“那……蒋文昌是你的……”
“他是我的哥哥。”江三娘自嘲地笑了笑,“我本名叫做蒋文姗,当年我师父杀了我全家,我年纪小又被吓昏过去,醒来后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他遂收养了我,又编了谎话骗我,可笑我竟然把真凶当做恩人,居然从未怀疑过他,真是傻的可以。”
“我哥哥当年在外求学,归家之后才发现家门被灭,他一路追查红衣盗来了青溪县,认出了我,却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找了柴霜来接近我,只是不管我们多么小心还是被发现了,柴霜连夜逃走,那两个老家伙怕被我报复,也逃了,不过还是被哥哥抓住,可惜他们也不知道当年红衣盗为什么要杀我们家满门,所以哥哥只能杀了他们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江三娘面露悲哀之色:“只是没想到柴霜被他们找到,我当时就觉得不妙,想要劝兄长一同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哥哥就已经被人抓住,当做匪首给杀了。我知道这一定就是那一伙人干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一起杀掉我,但我却是一定要杀了他们,给我的全家报仇!”
江三娘擦掉脸上的泪水,对陆徵道:“我知道大人本事高,您既然可以一直查到这里,想来一定可以查到那一伙人究竟是什么人,只要大人查出来,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陆徵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件事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可现在他却不能告诉江三娘对方的身份,因为他还需要查清楚,蒋家当年被灭门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
陆徵有一种预感,这个才是这一连串案子中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部分。只要知道这个,恐怕这一桩桩案子中的巨大谜团也将会迎刃而解。
第九十六章 演场戏
就在陆徵苦思冥想的时候, 青溪县却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百感交集的人——陆彻。
三兄弟见面的场景十分尴尬, 全程只有陆循一个人在说个不停,陆彻面无表情,陆徵神游天外, 最后陆循实在没话说了,忍不住一拍桌子:“都是一家人,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做这副娘们唧唧的样子给谁看!”
“陆循!”陆彻皱着眉头, “你就这么和大哥说话的?”
陆循翻了个白眼:“大哥, 你非要我说个明白吗?你既然觉得对不起三弟,你担心他, 那就说清楚,你摆着大哥的架子有什么用?”
陆徵默默在心里给陆循点了个赞, 但面上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时过境迁, 他现在并不如当初那般愤懑了。或许在当初的他们看来,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不管是云氏或者陆彻, 他们对待陌生人的做法并说不上错, 只是自己当了真,所以才受了伤。
只是理解归理解,真让陆徵这一下子就原谅他,他自己心里这道坎却还是迈不过,他能够暂时将陆彻当做陌生人看, 要做兄弟却是难了。
陆彻被自己弟弟这么直白地掀了老底,一时之间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如果不是他打不过陆循,这一刻陆徵应该就能看到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了。
陆彻咳了咳,绕开这个话题说道:“陛下派我前来查魏王之事,不知你们有何线索?”
陆徵把自己所查到的以及推测出的部分都告诉了陆彻,见陆彻沉思着,他想了想,还是问道:“陆大人,不知道你可曾知道十六年前的一桩灭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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