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陆徵没好气地问。
“没事,就是觉得……你来看我,真好。”
陆徵愣住,他没有回头看对方的表情,但那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就像一把小刷子在他的心口上擦过,让他的心脏一下子又麻又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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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通道那头传来一阵喧哗。还未等陆徵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旁边跟着脸色灰败的狱卒和一脸苦色的包铮,两人想拦又不敢拦,却丝毫阻止不了这个人的步子。
那书生也看到了他和他身后还未松开他袖子的简余,冷声道:“大人千叮呤万嘱咐不许外人探监,倒不想你们知法犯法,赵某必要将这件事禀告给刘尚书。”
陆徵皱了皱眉头,这才发现这书生十分眼熟,正是曾经在大哥书房见过的赵学谦。
赵学谦也认出了他,眉头紧皱:“陆三少爷,便是您家世过人也不能无视国法,何况嫌犯身犯之罪极重,为法理不容,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法理是法理,人情是人情。”陆徵不满道,“案子还没有结,简余还只是嫌犯,我倒不知道探个监还能扯得上国法了。”
他说的也没错,嫌犯家属贿赂狱卒送些东西或者见人一面,这哪朝哪代都有,几乎成了共识,官员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如此被人上纲上线地拿出来讨论。
“然则您与嫌犯一不是兄弟二不是朋友,素未相识为何要来探监?再者陆大人是此案的主审人,您是他的亲弟弟,无缘无故地来找一个嫌犯,您又让外人如何看待陆大人?”赵学谦不急不缓地说道。
陆徵愣住,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他。
赵学谦步步紧逼:“大夏律第二十七章云:犯十恶者,既不决,当以犯者论。第四十三章云:笞以上、死以下,皆有赎法,其犯十恶者,不用此律。又有增补:犯十恶者,不可受衣食钱物,唯临刑可予亲属馈食、栉发、拭面。”
陆徵听得一脑袋糊涂,可看到一旁的包铮和狱卒都是一脸灰败,也知道自己这是被赵学谦给抓住了把柄。
对方有理有据,陆徵的反驳就显得十分苍白,他不由得问道:“赵先生,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赵学谦仍然是一脸正气:“在下并非针对阁下,只是看不惯律法被践踏。”
他说完,就听见陆徵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皱紧眉头:“嫌犯何故发笑?”
简余放开了陆徵的袖子,舒展身体站直:“赵先生,你说那天在水妙庵看到了我,可谁又能证明作案的不是你呢?”
赵学谦皱紧眉头:“仵作已经断定死者死于子时之后,那时在下早已归家,左邻右舍皆可作证。”
“既然那时你早已回去,又如何断定我那个时候没有回去?”
赵学谦沉下了脸色:“若阁下那时已经归家,为何德城候府未有一人可为你作证,且阁下功夫高强,宵禁时要避过巡城营耳目亦是不难。”
“所以你就断定我有罪?”简余突然就笑了,“凭你的臆测就说我杀人,我是否也可以告赵先生你诬告呢?大夏律上对于诬告的处置是什么呢?好像有革除功名这一项?可惜我大夏律不如赵先生背的熟,不如你来告诉我?”
赵学谦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陆徵简直对简余刮目相看,这赵学谦嘴皮子多利索啊,居然被他给怼住了。
正在这时,通道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赵书令不过是根据他所见如实说出,自有刑部官员断定,不需要一个嫌犯来多嘴多舌。”
赵学谦似乎松了口气,对着陆彻行了一礼:“大人。”
陆彻对他微微颔首,又看着陆徵说:“这个时候你不是正应该在家中念书,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想起陆彻对自己千叮呤万嘱咐不许他和简余扯上关系,结果现在被抓了个正着,陆徵的内心有一点小尴尬,但还是勇敢地看着自家大哥:“你们抓错人了,凶手另有其人。”
陆彻脸色不变:“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徵愣住了。
“你一不是刑部官员,二不是京兆府的捕快,这个案子要怎么办何须你来指手画脚?”
陆彻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陆徵的头上,他呆呆地看着对方,然而陆彻冷漠的表情就像是一个面具,将陆徵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既然常山常水没看住你,那就再加几个人。”陆彻说道,“来人,送三少爷回家。”
陆徵被人半强迫性地带走了,只来得及向简余投去一个担心的目光。
第十六章 打个赌
陆徵被人带走后,包铮和那名狱卒被陆彻派人带下去受罚,赵学谦也知机地离开了。
牢房里就只剩下陆彻和简余。
两人隔着牢房对视着,空气里都弥漫着紧绷的气息。最终还是简余先开了口:“陆大人未免太过紧张令弟了。”
陆彻面无表情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家里人紧张些算不得什么。”
简余却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一般:“陆大人不用拐弯抹角的提醒我,我想保护他的心和你没有区别。”
“保护?”陆彻嗤笑,“你的保护就是让他为你打架受重伤昏迷不醒?你的保护就是让他卷入这团漩涡中?”
简余定定地看着他,然而抓住栏杆的手指已经泛出了白色。
陆彻凑近了他,压低声音:“你我都知道,这桩案子现在已经不简单了,你是哪一方的人马?赵学谦是哪一方的人马?亦或者这刑部已经暗中投靠了哪位殿下,我都不在乎,可你们不该将我的家人扯进来。”
简余轻轻勾了一下嘴角:“陆大人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很多事情要早做决定才能抢得到先手的。”
“一个疯狂又潦倒的赌徒才会过早下场,而我比你赌本多,根本就不需要孤注一掷。”陆彻直起身子,“而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让自己不要先出局才好。”
简余神色莫辨地看着他,许久才慢慢地笑起来:“陆大人,我们打个赌吧。”
“哦?”
“我赌,这桩案子你破不了,刑部也没人破得了。”
看着对方那平静的表情,陆彻沉下脸色:“你找死。”
“就如您所说,这个案子已经变成了一场博弈,不仅是上面的博弈,亦是我们的博弈,你以为你能袖手旁观,可你早已经在这局中,所以这个案子我们谁都破不了。唯有这局外之人才能破。”
陆彻许久没有说话,他眉眼间的谦和慢慢褪去,露出一直无人看出野心:“你以为,你现在之所以还好好地站在这里,真是因为你骨头硬吗?”
“我知道。”简余满不在乎道,“刑部手段若只有区区,才会让人觉得可笑呢。”他话锋一转,“可陆大人真的满足现在在刑部熬资历的日子吗?”
陆彻眯了眯眼:“凭你这句话,我能现在就杀了你。”
简余摊了摊手,一脸无惧。
陆彻神色莫辨,随即慢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好,我跟你赌了。”
简余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但我有一个要求。”陆彻又道,“你要离陆徵远远的。”他就像是没有注意到简余猛然皱起的眉头,“你不是要保护他吗?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他。冰炭不同器,你应当知道的很清楚。”
陆徵说完这段话便甩袖离开了。
简余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垂下了眼睛:“……我原本……就是这样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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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覃居里,陆徵像一只困兽一般走来走去,这次他不仅被禁了足,陆彻还找了四个护卫轮流看守着他,牢牢地把他困在了竹覃居。
阿福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是包铮被打了板子,已经被送回去休养了。
“包捕快让您不要担心,他皮糙肉厚的过几天就好了,反倒这几日恐怕刑部会加紧定案,一旦结案想要翻案可就不容易了。”
陆徵叹了口气,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莽撞来。他一向自视甚高,穿越之后更是有一种隐隐在智商上压制这些古人的感觉,只可惜这不是一个案例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人心的险恶远比这案子复杂得多。
陆徵这两天想了很多,赵学谦真的不知道简余是冤枉的吗?他大哥真的不知道简余是冤枉的吗?不,他们是知道的。然而这不是讲究人命关天的现代社会,对于这些古人来说,人命是草芥,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是可以随便牺牲的,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样的认知让陆徵很痛苦,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玩一个RPG游戏,他是真真实实地进入了这个时代,他先前没有意识到,才造成了如今的后果。
归根结底,他若不是表现得太多,又冒冒失失去看简余,赵学谦也不会费尽周折将他踢出去。而如今,简余因为他的冒失在受苦,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无辜女孩也很有可能会付出生命。
想到这里他就心里难受,可他现在毫无办法,大哥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还连累包铮被打板子,心情极度郁闷之下连汲香端来的点心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陆徵对着汲香摆了摆手,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锦鹿回家很久了吧,她到底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啊?”
正在给他煮茶的汲香手一抖,差点烫到自己,勉强笑道:“风寒吧,一直断断续续的,锦鹿姐姐怕没好利索便一直没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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