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稷笑了笑,回头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傅知怀和贺戟,静静和谢闻灼一起坐了很久,在背后夜色彻底覆盖的时候站了起来。
谢闻灼抬起头,一双眼睛还是淡淡的:“你要走了?”
是不得不走。
燕稷手指轻轻在自己心口拂过,这个地方从半个时辰前隐隐作痛,慢慢强烈起来,直至快要窒息。这样的感觉燕稷很熟悉,曾经他心口这样痛起来,迎接的就是死亡和再一次的重生。
而现在的痛感明明白白告诉他已经到了临界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重生只有一天,可燕稷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谢闻灼再次亲眼看着自己死去。
燕稷抬眼笑起来,故作轻松的样子:“之前说过只耽误你一天,这可不是作假的。”
谢闻灼沉默了下去。
“你记得早点回去。”燕稷对他挥了挥手,转身上了白桥,谢闻灼没动弹,站在下面目光细细追随着他,在那人就要走到桥尾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他的名字:“燕稷。”
上面人停住,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温温看过来。
他走上去站到燕稷眼前,神色不如之前平淡:“……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他问的很认真,眼里的执着一目了然,燕稷看着他,嘴角缓缓扯出一抹好看到极致的笑,说:“谢闻灼,既然你追上来了,那我就当你认同了一些事,所以之后的话你一定要记着了。”
“嗯。”
“你要记着,今后你将会用五年的时间让自己比任何都要优秀,而后回京入皇城成为帝师太傅,到那时你会住进宣景殿,那里有个人在等你,他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甚是不记得曾经见过你,但一定要好好对他,因为他会很爱你,然后给你一个家。”
爱与家。
谢闻灼眼里瞬间绽放出细碎柔软的光,比燕稷从前见过的所有烟火都要美丽,沉声道:“好。”
燕稷一笑,抬头在谢闻灼脸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又上了白桥,这次谢闻灼没再唤他,在他身影消失后还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抚在之前被燕稷吻过的地方,眼里的坚定越发浓重。
他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桃木圆环。
家。
燕稷。
谢闻灼想,这个名字,他怕是此生都不会忘记了。
……
白桥后是一片苍郁竹林。
燕稷跌跌撞撞走近竹林时眼前已经变得模糊,心口处的钝痛越来越重,在他走到深处时彻底到达顶峰,骤然的疼痛让燕稷无法忍受跌了下去,躺在冰冷地面上大口喘息,眼前有沉重阴影慢慢蔓延了上来。
他知道时间尽了。
即便再舍不得,也无能为力了。
燕稷苦涩笑了笑,心口的窒息感再次汹涌而来,眼前也被暗色覆盖,他感觉到力气源源不断从身体流失,意识模糊到连他最后留在脑海里的那双温柔的眼都看不大清楚。
他闭上眼睛等待黑暗,
却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听到一声语气波澜不惊的问话。
——“你可觉着欢喜?”
第88章 大结局
这声音仿佛从亘古而来, 空灵苍茫无悲无喜, 又宛如临近在耳, 字字清晰。
燕稷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虚无之地, 四周隐约有淡色雾气缠绕,一眼望不到边际, 他茫然睁着眼睛,听着那道苍老的声音在再次响了起来:“你可觉着欢喜?”
这声音犹如一把钥匙,解开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谜, 让过去被遗忘的事情重新浮出表面。
燕稷突然想起,这样的声音和这样的问话,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第一次。
是他那年二十四岁生日前夕。
那天下着大雪,他被一辆横冲过来的车碾于轮下,他倒在雪里看着身下的白雪被浸染成红色,在鲜血流尽身体彻底冰冷的时候, 听到有人用无悲无喜的声音问他,你可觉着欢喜?
他不欢喜。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这么潦草结束了,怎么会欢喜?
于是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沙哑说了不。
从此成了大启万千宠爱的的小太子。
第二次和第三次。
是在那个大雪红梅的夜里。
这两次,他一次焚于烈火,一次被鸩杀在宣景殿, 蹉跎一生, 半生懵懂半生无知, 生生把自己碾进了尘埃里,辜负了无数人的命与期待,他在不甘里闭上眼睛, 再醒来,便重新回到了最初登基的时候。
这一次他权衡朝堂玩弄权计,将燕周后路斩断后征伐八边,就此威慑天下,青史留名。
他担起了帝王期待和百万臣民的命与荣光,可依旧没能熬得过二十四岁生辰前的那个晚上。
那晚他卧于病榻,以为一切会就此结束,却又听到了那个无悲无喜的声音,还是问他,你可觉着欢喜?
想一想,他这一世,功成名就,荣耀及身,无愧天地民心,应当是欢喜的,可在命数将尽的一刻,燕稷却发现自己行尸走肉般活了八年,末了回头看,居然连一个会挂念顾及自己的人都没有。
他连爱与被爱的滋味都未曾体会过,欢喜二字对他二而言其实是个笑话。
他又说了不。
就此有了新的开始。
而如今,是第五次。
他一直在想如何结束漫无尽头的轮回,到头来却发现这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其实是他自己的选择。
五味杂陈。
燕稷怔怔看着前方的虚无,将自己度过的这么些年一点点回忆过去,荒芜辛苦温暖明媚,等到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一双温柔的眼,耳边又听到那声问话。
“你可觉着欢喜?”
燕稷低声笑起来,目光宁静沉稳:“是”
话音落下,眼前出现一处光点,漂浮在四周的雾气缓缓缠绕在燕稷身上,轻轻遮上他的眼睛,用堪称温柔的姿态轻轻抚着。
燕稷的意识在这阵温抚中渐渐变得模糊,眼皮慢慢合了上去。
在他眼睛彻底闭上的那一刻。
背后光芒大盛。
……
大启天和八年,冬月十三。
帝王生辰。
这日朝堂百官早早起了身,备好贺礼前往宫城。
苏谋在宫城前下了马车,远远就看到了姜百里和林胤,他走过去,姜百里笑着唤了一声:“苏老。?”
苏谋点了点头,边上几人也围了过来,各自寒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此次帝王寿宴上面。
“陛下登基八年,举千秋宴这似乎还是第二次,不过这次也确实该好生办一场,毕竟是极有福祉的事情。”
“是啊,听说陛下前些日子病重,缠绵病榻数月,昨日夜里停了呼吸,太医院束手无策。谁知半个时辰后陛下突然醒了过来,之前的病痛也痊愈,这不是生辰带来的喜气是什么?”
“大启天佑之国,陛下自然也是受眷顾的人,这自然是正常的。”
“谁说不是呢,陛下无事,吾等也好放心啊。”
“……”
宣景殿。
燕稷靠在榻上,嫌弃的看了看谢闻灼手里的药碗:“我已经好了,这就不必了吧。”
“不能少。”谢闻灼说,“陛下前些日子身子虚弱到底是伤了底子,郑太医说这药至少得喝三月……别闹,喝了就好了,不哭了。”
鬼信它不苦。
燕稷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睁眼说瞎话的谢闻灼,岿然不动,看着他这样,谢闻灼叹了口气,放下药碗握住燕稷的手:“……陛下,听我的好不好?有些事情我承受不住第二次的。”
燕稷一愣。
他看着谢闻灼祈求的眼,突然想起了他之前刚刚醒来的时候。
那时外面还是黑的,宣景殿灯火昏黄,他睁开眼,看到谢闻灼握着他的手半跪在榻前,面无表情,眼里尽是崩溃到极点的绝望和麻木。
之后看到他醒来,那双眼睛里涌起最多的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而是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凄切和惶恐。
那样的谢闻灼,燕稷再也不想看到了。
他垂下眼,心疼的摸了摸谢闻灼的脸,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谢闻灼早早就备好了蜜饯,看他放下碗后就喂了过去,燕稷连着吃了一小盘才停下:“真是太苦了……好了,走吧。”
这次的千秋宴设在盛祈殿。
燕稷原本是不想办的,因为他嫌麻烦,无奈邵和一直劝着,就连谢闻灼也是如此,他想了想觉着办一场也好,毕竟这一日其实是他人生中真正的开始。
宴会开始,声乐响起。
燕稷被忌口,宴席上的东西大多不能碰,幸好小太子已经被接了回来,躺在他怀里咯咯笑着,让燕稷不至于无聊,贺戟和傅知怀也在,遥遥对他举酒三杯,燕稷一笑,他们也笑起来,仿佛还是从前最快意的时候。
这日千秋宴结束,又是深夜。
众人醉醺醺各自搀扶着出了宫,宫城很快又恢复寂静。
燕稷躺在榻上静静看着边上谢闻灼的脸,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彼此望着,而后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真好。”燕稷把脸埋进谢闻灼怀里,“我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用来爱你。”
“还有,珍惜你。”谢闻灼补了一句,微笑着在他眼尾亲了亲,燕稷笑眯眯在被前的地方摸了摸,撇嘴,“这颗痣没有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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