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昨天可还没到龙渊山庄,和这杀人的事如何也扯不上关系!”
“是哩,我等紧赶慢赶才在一个时辰前抵达,哪还有时间杀人哩!”
“说得没错!要我说,杀人的应该是庄里的人,官爷们可看清楚喽!”
那些留宿庄中的江湖人士,见这些新到的门派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撇清,还妄图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自然也不干了,阴阳怪气道:“你们说是在赶路,谁能作证?早不来晚不来,偏巧了这时候来,谁知道是不是在掩饰什么?依我看啊,多半是杀了人不敢露面吧!”
新来的和早到的门派径自分为两拨,骂骂咧咧地打着嘴仗。新来的说早到的暗藏杀机图谋不轨,早到的说新来的以赶路为借口实则是趁机杀人,两拨谁也拿不出证据,也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只能靠比谁的声音大来壮大声势。死气沉沉的石室中,一时间沸反盈天,简直如同闹街市场一般。
“够了。”陆长岐手扶着额头,头痛欲裂道,“诸位都是为了贺喜而来,何必因为一点猜忌就伤了和气?再说,”他看向贾无欺,冷笑一声,“这小子多半是在胡言乱语,诸位英雄因为他的信口胡言而互生龃龉,岂非可笑?”
他的明嘲暗讽并没有让贾无欺退缩,相反,听到他的话,贾无欺反倒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反驳道:“陆庄主,关于真凶是谁的猜测怎么能算是一点猜忌?这不仅事关令千金能否死而瞑目更事关整个龙渊山庄的威信尊严,莫非陆庄主认为这两件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陆长岐被他的话一噎,一挥袖子,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贾无欺见状,也不再与他多言,朝索卢峥道:“关于自证清白一事,小可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索卢峥看他一眼,微微颔首道:“阁下请讲。”
“今日新到的门派虽不好说,但昨日赏剑大会上的各门弟子,却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清白。”贾无欺看向众人道,“昨日参加赏剑大会的诸位英雄,但凡有他人可以作证的,不妨先来索卢大人这里报备一下。”
昨日的赏剑大会始于午时之前,却结束于酉时左右。在场的各门各派都有本门颇具威望的人坐镇,这些领队之人一直在众人的关注之下不说,他们自己也不会因为门中的小卒而断送了前程,因而说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者说,道场所处的孤峰难登更难下,龙渊山庄为免意外发生,在孤峰上下都安排了侍卫负责接应,如果有人中途离开,自然逃不过这些侍卫的眼睛。因此,只要昨日参加了赏剑大会,又未中途离席的,基本就免除了杀人的可能。
贾无欺此话一出,各门各派的领队立刻也反应了过来,暗自确认了几遍后,纷纷向御前司的侍卫报备了起来。
“还请陆庄主将昨日孤峰上下负责接应的侍卫叫来,我等好作进一步的验证。”索卢峥转向陆长岐道。
陆长岐沉着脸震了震袖,几道黑影立刻蹿出了石室,片刻之后,一行挂着刻有“龙渊”二字腰牌的灰衣侍卫,走上前来。
“昨日赏剑大会上,可有人中途离开?”索卢峥看了看记录在册的名单,问道。
“回索卢大人的话,除了天残谷的几位先行离开之外,再无他人。”为首的灰衣侍卫低头答道。
“天残谷,我就知道!”杨武泗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骂骂咧咧道,“一定是这帮妖人干得好事!”
“杨帮主此言差矣。”林乱魄施施然上前一步,笑吟吟道,“我们中途离开可是为了给厉门主解毒,哪有功夫对陆小姐下手呢?再说,若是我们有法子闯入剑阁,又何必向陆庄主提出留宿剑阁一夜的条件,岂非是多此一举?”
杨武泗被他的笑容弄得心里毛毛的,哼哼了两声,扔下一句“谁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就不再言语了。
“阁下说的解毒一事,可有人能够作证?”索卢峥看林乱魄道。
“这个自然。”林乱魄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茔上草虽说可解厉门主身中之毒,但也需要配合其他药材一齐使用。我等出门在外,携带的药材自是有限,于是应了陆庄主之后,先去了播仙镇一趟,买足药材,这才回来替厉门主诊治。”说着,他将药方递给了索卢峥,“这上面还有播仙镇善民堂的印章。”
索卢峥接过药方看了看:“我会派人去查证,若是真如你所说,也只是证实你们出门取药一事,回来之后呢?”
“索卢大人果然滴水不漏。”林乱魄轻笑一声,又道,“回来之后,我等便立刻将厉门主接到别院诊治,未曾离开一步。此间茶水往来,换洗收拾,全是由庄中侍女接手,只要索卢大人问问她们,便可知道我所言非虚。”
林乱魄说得成竹在胸,又一副不惧检验的模样,再加上厉嫣确确实实是由天残谷一手治好的,因此天残谷的嫌疑,也几乎是洗清了。
这样一来,倒是让御前司的侍卫犯了难。
这些江湖人士中,昨日在场的都没了杀人的可能,今日刚来的却也没有任何行凶的证据。若草草将嫌疑扔到新来的门派头上,那这江湖之大,但凡不能自证清白的,都应该有嫌疑,于情于理,都实在说不过去。
就在众侍卫举棋不定之时,剑舞门的几名女弟子叽叽喳喳地开了口。
“我等虽可以自证清白,有的人却不行呢。”一名女弟子看向陆长岐道,“陆庄主不觉得把什么人忘了吗?”
陆长岐眉头一皱:“这是何意?莫非你怀疑陆某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吗!你可别忘了,昨日道场之上,陆某可是一直都在的。”
那女弟子盈盈一笑:“陆庄主何必动气,咱们说的,当然不是你。而是,”她意有所指地瞟了陆长岐身后一眼,“陆庄主的身边人。”
她这一举动,虽未说明,但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陆长岐身侧长年有暗卫跟随,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行踪飘忽不定的龙渊四卫,众人无意识的时候他们便出现了,等众人回过神来,他们却没了踪迹。昨日道场之上,陆长岐虽能证明自己没有离开,但又如何证明龙渊四卫亦是步步相随呢?
掩日身为龙渊四卫之首,即便有裘万盏作证,那也只是夜间不在场的证明,谁又知道酉时之前,他去了哪里,又干了何事呢?纵使陆长岐说清他的动向,也难免有包庇之嫌。如此一来,掩日的嫌疑,是如何也洗脱不清了。
陆长岐此刻也明白,若是再替掩日开脱下去,连自己恐怕也会背负上“杀子”的骂名。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面色如土,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陆某明白了。来人,先将掩日押下去。”
掩日听到陆长岐的命令,似乎没有丝毫意外。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一点反抗的架势,甚至连神情,也没有些微的改变。他宛如木石的姿态,让怀疑他的人觉得他是放弃挣扎束以待毙,但贾无欺却看出了几分万念俱灰的味道。
“慢着。”看到龙渊山庄的侍卫一拥而上扣住掩日,索卢峥忽然出声道。
“怎么?”陆长岐此刻心力交瘁,再也难以支撑住圆滑处世的外表,语气有些不耐烦道,“索卢大人还有何指教?”
“既然陆庄主将此案交给我御前司处理,那看押嫌疑犯一事,就不劳陆庄主费心了。”索卢峥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起伏,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四名御前司侍卫便走到了掩日面前。御前行走的人到底气势不同凡人,龙渊山庄的侍卫见状,还不等陆长岐发令,已是松开手,任由对方把掩日押了下去。
“索卢大人这是何意!”陆长岐脸色发青,“难道怀疑陆某会私自放走嫌犯不成!”
“陆庄主多虑了。”索卢峥淡淡道,“为免陆庄主落人口舌,这看押一事还是由我等亲力亲为的好。”
陆长岐恨恨道了一声“随你”,便是要拂袖而去。可惜没走几步,就被人挡了下来。
“陆庄主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吶?”林乱魄笑眯眯地站在陆长岐面前道。
陆长岐这才想起,还有天残谷一行留宿剑阁这么一回事。他本欲在他们留宿之前,让侍卫将剑阁中的名器都先收到府库中,如今这么一闹,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他没好气地挥挥手道:“只要林少侠不嫌弃,陆某这剑阁,你想留多久留多久。”说罢,也不管林乱魄的回应,就脚步凌乱地离开了石室。
第77回
夜深,人静。
偌大的剑阁内,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生气。光秃秃的几条铁索,孤零零地从阁顶垂下,烛火跳动着,映照着石壁上深深浅浅的沟壑,滚烫的铁水沿着石壁无声地流淌,让这剑阁在萧索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此时,剑阁最顶层的石室里,两个气息淡薄的人,正站在青铜爵前,细细观察着。他们在无意之间,便收敛住了自己的气息,想来隐形匿迹已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习惯。
“你可看出什么?”青铜爵的左侧,一名青衣书生负手而立,正是颜枯。他的身边,一个眼神活泛的少年已经快要趴在青铜爵上,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观察着,不放过一丝细节。